贾家这边贾东旭已经把最后一瓶酒塞进帆布包。秦淮茹抱着裹得严实的棒梗，棒梗睡得脸蛋通红，鼻尖上沁着层细汗。“东西都齐了？”贾东旭拍了拍包底，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响声——那是给秦母带的两斤酥糖，还有给小舅子他们买的水果糖。
也就今年贾张氏不在家，才买了这么多东西，往年都是她从娘家拿不少东西回来。
胡同口的早点摊已经蒸好了肉包子，香味飘得老远了。秦淮茹裹紧了蓝布棉袄，把棒梗的头往自己怀里又按了按。“慢着点，别让孩子受风。”她瞅着贾东旭拎包的手勒出红印，想接过却被他躲开：“你抱好棒梗就行，这点东西难不住我。”两人踩着残雪往车站走，脚印深浅交叠，像极了这两年的日子，磕磕绊绊，却总往一处凑。
车摇摇晃晃驶离城区时，棒梗醒了，扒着车窗往外看。
田里的雪没化透，露出一块块褐黄的土，远处的村落像撒在白纸上的墨点。
秦淮茹从包里摸出块米糕，掰了小半塞到他嘴里，自己也咬了一口，米香混着甜意漫开来。“到外婆家，让外婆给你煮鸡蛋吃。”她轻声哄着，眼角瞥见贾东旭正望着窗外发怔，他袖口磨破的地方补了块补丁，是她昨晚就着油灯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新布还结实。
“鸡蛋，鸡蛋”棒梗一直盯着外面，嘴里却一直说着鸡蛋。
摇摇晃晃的两个多小时，总算是到了，风裹着土腥味扑过来，秦淮茹下意识把棒梗的脸埋进肩窝。贾东旭拎着包往村口走，没几步就看见个瘦高的身影在老槐树下蹦跶。
秦建国穿着件洗得发白有好几个补丁的蓝布棉袄，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冻得通红的手腕。“姐！姐夫！”他喊着就冲过来，棉鞋踩在冻硬的土路上，发出“咚咚”的响。
“慢点跑，别摔着！”秦淮茹笑着迎上去，秦建国已经抢过贾东旭手里的包，掂量着晃了晃：“姐夫，这里面是不是有给我买的好吃的？”贾东旭拍了拍他后脑勺：“就你机灵。”
秦建国嘿嘿笑着，眼睛却直往秦淮茹怀里瞟：“棒梗睡了？我早跟娘说，把炕烧得热热的。”
将手里的包又递给贾东旭，“姐，让我抱抱棒梗，我好久没见他了。”秦建国从秦淮茹手里接过棒梗，小家伙醒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瞅他，伸手去抓他头上的棉帽绳。“这小子，又胖了！”秦建国稀罕地颠了颠，转身往家里走，“娘在灶上炖着鸡肉呢，说等你们到了就可以吃了！”
秦淮茹望着弟弟的背影，想起了他刚才的话，那鸡可是留着下蛋的，因为我要回来妈就把鸡都杀了。
贾东旭碰了碰她的胳膊：“走啊，妈该等急了。”她点点头，跟着往村里走，脚下的土路渐渐软和起来，远处的烟囱正冒着笔直的白烟，混着肉香飘过来，在这大年初二的日头里，暖得秦淮茹心头发烫。
刚进院，秦母正围着灶台转，听见动静直起身，围裙上还沾着面疙瘩。透过窗户看到了俩人，还有后面抱着棒梗的秦建国，急忙出去迎接。“可算到了快进屋——”话没说完，眼就直勾勾盯在贾东旭手里的帆布包上。
贾东旭故意顿了顿，才解开绳结往外掏东西。先拎出个油纸包，一打开，肥多瘦少的大肥肉泛着油光，看着有三斤重多，秦母“哟”了一声，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想接又舍不得似的：“买这么些肉干啥？家里过年杀了鸡的。”可眼神死死的盯着那大肥肉！
话音未落，贾东旭又掏出个罐子，里面装着晶莹的水果糖，颗颗裹着糖纸，在窗户透进的光里闪闪烁烁。“这是给娘和爱国哥还有建国甜嘴的。”他说着，又摸出瓶二锅头，标签崭新，“爹爱喝两口，特意托人在供销社抢的。”
最后亮出来的是两盒酥糖，铁皮盒子印着牡丹花样，贾东旭往炕桌上一放，“当啷”一声脆响。秦爱国刚从里屋出来，手里还攥着烟袋，见这阵仗，烟袋差点掉地上：“东旭，你们这是……”
“过年嘛，就得热闹点。”贾东旭说着，眼角余光瞥见秦有财正蹲在门槛上，吧嗒着旱烟，嘴角的褶子堆得像朵花，眼神里的满意藏都藏不住。
秦淮茹在一旁抿着嘴笑，偷偷拽了拽贾东旭的衣角——看着贾东旭哪哪都满意，还是没有贾张氏的贾家才能过好日子。
“你这孩子，太实诚了！”秦母终于缓过神，拉着秦淮茹的手往炕沿坐，“家里啥都不缺，下次可别这么破费。”嘴上说着，手却没停，把水果糖往秦爱国怀里塞：“拿去你和你弟弟吃”
秦建国把棒梗抱上炕，从兜里摸出刚刚大哥给的水果糖，剥了纸在棒梗眼前晃。
棒梗摇摇晃晃扑过去，小手攥着糖往嘴里塞，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流。“慢点吃，没人抢你的。”秦建国笑着刮他鼻子，把他架在自己腿上，学着小狗“汪汪汪……”地喊，逗得棒梗咯咯直笑，小巴掌拍得炕席啪啪响。
秦有财磕了磕烟杆，站起身拍了拍贾东旭的肩膀，力道比往常重了三分：“东旭啊，你这心意，爹领了。往后好好跟淮茹过日子，比啥都强。”话里的亲近劲儿，比去年贾东旭只带两斤鸡蛋来时热络了不止十倍。
贾东旭胸脯挺得更高了，看着秦母把肉往灶房拎，秦有财正招呼他上炕抽烟，忽然觉得今天这钱花的太值了。
贾东旭往炕沿上坐，听着秦母在灶房里跟秦淮茹念叨“东旭这孩子真懂事了，比去年强多了。”心里像揣了块热乎的烤白薯，暖烘烘的，连带着腰杆都比往常直了半截。
秦有财坐在炕边，旱烟袋早搁一边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棒梗。见棒梗要够旁边的酥糖盒，忙不迭伸手护住：“慢点儿，别磕着。”说着从盒里拿出块酥糖，自己先咬碎了，再一点点喂到外孙嘴里，粗糙的拇指蹭过孩子软乎乎的脸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瓷娃娃。
“你看这眉眼，多随淮茹。”秦有财忽然跟贾东旭念叨，声音放得极柔，“去年来还只会躺，这就满地跑了。”棒梗似懂非懂，伸手去抓他嘴边的胡须，秦有财也不躲，任由那小手揪着，脸上的褶子笑成了朵菊花。
贾东旭也在一旁附和着，看到了活蹦乱跳的棒梗，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