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厮送出去后俞照白只觉走路都有点忽忽悠悠，就好像是喝醉酒了一般，如梦似幻。
刚走出去没两步便看见了家中的小厮，身后还开了辆车，几人七手八脚的把他扶上了车。
“少爷，您是不是喝酒了啊”，看着俞照白通红的脸颊和虚浮的脚步，小厮有些担忧，这要是老妇人知道肯定要生气。
俞照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偏过头动手打开了车窗，任由冷风吹乱发丝。
似乎只有这冷冽的空气，能够平复他刚刚躁动不安的身体。
回去后俞照白在门口看见了熟悉的人影，冯落落的头发松松散散，身上披了件厚披肩，似乎早已经睡下又爬了起来。
“天气冷，你怎么出来了”，俞照白下车后快步走过去关切的握住了她的手。
冯落落在这里等了一会，虽然穿的多，指尖却依旧有些发凉。
“你这么晚不回来我总是不放心”，冯落落原本已经睡下了，却不知为何睡得实在不踏实。
于是起身打发了小厮去接俞照白，又穿了衣服守在门口等他。
在看见俞照白的那一刻她高高悬起的心脏瞬间平稳落地。
看她这样关心自己俞照白有点不好意思，不敢说自己是因为在梨园才耽误了时间。
“下次我回来晚了你就先睡”，俞照白说话间牵着冯落落的手进了府中。
“那你下次做什么告诉我一声，不然我会担心”，她说话时尾音轻颤有点像撒娇。
听到她的关心不知为何，俞照白有点心虚，只“嗯嗯”的点头应了几声。
明明是大冷天的，可是他后背却出了一层汗，“好，下次一定告诉你”。
两人牵手进了屋，房间内的暖意驱散了一身寒气，俞照白只觉得每个毛孔都放松了下来。
冯落落看他这模样立马让丫鬟端来姜汤，“最近天气冷，喝些姜汤暖暖身体”。
姜汤是一早就吩咐丫鬟备好了，此时俞照白回来正好喝。
二人成亲的这些年冯落落已经很少出门了，大多数时候都是打理府中的内务。
接过茶杯后俞照白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让他瞬间出了一层薄汗，脸也红了起来。
冯落落坐在一旁看他沉闷的喝着姜汤，还以为他今日出去玩的不高兴，毕竟从前他最不喜欢听戏。
“如果不喜欢听戏下次就别去了，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比听戏有意思多了，别为了朋友勉强自己”。
她不喜欢俞照白和那些狐朋狗友鬼混，总觉得那些人会带坏他。
俞照白听后指尖不自觉的摩挲着杯壁，避开她的目光。
只含糊应道，“今天的戏比我想象中要有意思，主要是阿叙喜欢听，我陪着他” 。
听到这话冯落落有些不开心，“那下次我同你们一起吧，我想陪着你”。
冯落落从前生活很自在，成亲前俞照白也答应过她不会干扰她的生活习惯。
可婚后没多久俞父没了，俞母闭门不出，她只好捧起账本做了个高门太太。
俞照白听后赶忙开口，“我们几个男人聚会，你一个女人去干嘛，而且都是生意上的事”。
听到这句话后冯落落顿了两秒，“那你平日出门都早些回来，我自己有些孤单”。
看她情绪有点不开心，俞照白伸手把她搂进了怀里，轻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
柔软的触感让他想起了陆云笙，这人就好似在脑海里扎了根一般挥之不去。
台上唱戏的陆云笙却像一团烈火，烧得他心头发烫失去理智。
台下的陆云笙妖娆魅惑，像说书中那些摄人心魄的山野精怪。
俞照白自认为自控力不错，和冯落落结婚几年，即使没有孩子，也从未像别人一样纳什么姨娘。
可是偏偏今日梨园的惊鸿一瞥让他乱了心神，连说话都有点颠三倒四。
在妻子旁想着别的女人俞照白有点心虚和愧疚，他握住冯落落的手，“好，以后我都告诉你，我们休息吧”。
冯落落起身搂住他的脖子，“好，最近冷，你可要搂着我睡才行”。
俞照白点点头却没说话，两人合衣躺在床上，冯落落钻进他的怀里，很快呼吸均匀。
她睡得是熟了，只是俞照白却罕见开始失眠，偏偏怀里还有个人让他无法动弹，这一夜实在是漫长又艰难。
终于熟睡后却又开始做梦，梦中的陆云笙穿着贵妃醉酒的戏服。
嘴里衔着的却不是酒杯，而是那枚鲜红的红宝石。
陆云笙肤白胜雪，红艳艳的宝石含于口中带给人无尽的遐想和诱惑。
睡梦中的俞照白坐在台下看着她唱戏，陆云笙最后更是纵身落入了怀中。
她纤细的手指划过俞照白滚动的喉结，嘴里的戒指慢慢渡进口中，冰凉的触感慢慢变得炙热。
可就在俞照白要反客为主的时候，怀中的人却消失了，留下来的只有一件华美的戏服。
俞照白握着戏服贴近口鼻，感受着独属于陆云笙的气息，香气溢满鼻腔他却只觉得失落。
昏昏沉沉中俞照白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小心的推开了冯落落，刚想张口喊丫鬟却发现嗓子有些嘶哑，想来是昨日吹风受了凉。
不过也并没有太严重，吃过早饭后，他便借口去铺子查看账目。
刚睡醒的冯落落关切询问他的身体，只道生意哪天都能做，身体可是本钱。
她这样的关心俞照白有点愧疚，他最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去查什么账目，而是为了见陆云笙。
哄好了冯落落后，径直往梨园的方向去了，经过几个铺子的时候还顺便买了些点心。
此时的梨园刚开了门，晨雾还未散尽，几个伙计正在清扫庭院的落叶。
俞照白拎着东西站在门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就看见昨日请他过去的小厮从里面走出来，
那人见了后他先是一愣，随即笑着开口，“俞先生可是来找我们老板？她现在正在后院吊嗓子呢，我这就去通报。”
俞照白听后忙摆手，“不必麻烦，她若是在忙的话我……我就在此处等她便是”。
小厮看他笑了一下，倒也不多劝，径直转身进了内院去找陆云笙。
没过多久，小厮跑了出来，“俞先生，老板邀请您进院一叙”。
俞照白笑了下跟着他进了院子，刚拐了两个门就听见一阵清亮婉转的唱腔从后院传来。
时而如黄莺出谷，时而如珠落玉盘，正是陆云笙昨日在台上唱的《贵妃醉酒》。
俞照白没开口打扰陆云笙，只站在廊下静静听着她唱戏。
晨光透过长廊的雕花窗棂洒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心里原本那点因欺骗冯落落愧疚而产生的阴霾，竟不知不觉被这声音给驱散了。
一曲唱罢，陆云笙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俞先生倒是守信，来得这般早。”
俞照白抬头，今日的陆云笙和昨日不太一样，打扮的清新素雅，更多了一番韵味。
她穿着一身素色旗袍，乌发用木簪松松挽在脑后，少了几分台上的艳丽，多了几分淡雅。
只是她皮肤太白，所以额头上的红痕依旧明显。
俞照白看着额角的印记不由想起了昨日的梦，她口中含的那块红宝石。
好半晌他定了定神，走上前道，“说好了今日要来听你唱戏，自然不敢失约”。
说罢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陆云笙，都是北平比较有名的点心。
陆云笙挑了一块后伸出手招呼了小厮过来，让他把这些点心都分给大家吃。
“你是不喜欢吗”，俞照白疑惑开口，另外一方面他又觉得这人有趣。
一般送了礼物就是不喜欢也会象征收下，等到送礼的人离开在处理。
可是她却太过与众不同，竟然当着自己这个送礼人的面把东西给了出去。
陆云笙开口解释，“也不是不喜欢，点心太甜，我们都是靠嗓子吃饭的”。
听了解释俞照白心中暗骂自己粗心，伤了人本想买点吃食补偿，结果居然还踩雷了。
察觉他表情不对，陆云笙三两口吃完点心，领着他往戏楼走去边走边笑道。
“今日上午没什么客人，正好给俞先生唱段拿手的，只是不知先生爱听什么？”。
说话间她俏皮的眨眨眼睛，灵动的模样成功驱散了俞照白刚刚的不愉快。
听到她的话俞照白摇摇头，他根本不懂这些，只柔声道，“你唱什么，我便听什么。”
两人走到戏楼坐下，丫鬟端来茶点，陆云笙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去除掉点心的甜腻。
紧接着便走到台上，今日她唱的是一段《霸王别姬》。
陆云笙不愧是名角，唱戏时的眼神流转，既有虞姬的温婉动人，又有赴死前的决绝认真，一颦一笑都美的动人心魄。
俞照白坐在台下，目光紧紧追随着她，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台上那个身影。
他忽然觉得，昨日答应好友来看戏绝对是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俞照白甚至不敢想，自己如果没过来，错过陆云笙的话会是多么大的遗憾。
唱到动情处，陆云笙的声音微微发颤，一滴清泪顺着素白的脸颊滑落。
俞照白只觉得心头被猛地一揪，竟是忍不住直接站起身来，踉跄上前想要替她拭去泪水。
陆云笙伸出手接住了他递过来的手，轻轻的握住他的手掌抚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指尖相触的瞬间，俞照白只觉一股温热顺着掌心漫上来，混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烫得指尖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