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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郭薇手臂上的指痕,那五根青黑的印子像钉子一样扎进我的视线。

空气里全是烟味和冷汗混在一起的腥气,大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某种不安的呼吸。

猴子忽然站起身,声音不大,却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她不是来害人的。”他说。

我们愣住,连缩在角落发抖的孙茗都抬起了头。

猴子盯着郭薇,眼神亮得吓人:“她是想说话。她借郭薇的嘴,借她的身体,让我们听见她。”

“你说什么疯话?”孙茗声音发抖,“她被鬼上身了!你还替她解释?”

“你懂什么?”猴子猛地转头看她,语气竟带着怒意,“你们没看见她刚才的样子——她不是在攻击我们,她是在求救!她站在路边,穿着白裙子招手,郭薇看见的是她自己,可那根本不是郭薇!那是那个女孩,她在用郭薇的眼睛看这个世界!”

我心头一紧。

是啊,郭薇说她看见“自己”站在路边招手……可那身影是穿白裙的。

“你是说……女鬼附在郭薇身上显灵?”我问,喉咙干涩。

“不是附身。”猴子摇头,“是借用。就像借电话打个求救电话一样。她没有身体,只能靠活人来发声。”

这话听着荒唐,可偏偏和刚才那一幕对得上。

郭薇喊出的那句“她抓住我了”,根本不像她自己的情绪,倒像是另一个人的惊叫。

凡子一直靠着车,低着头,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她说过……‘快来接我’。”

我们都转头看他。

他缓缓抬起头,眼白泛红,嘴唇发紫:“郭薇昏迷那晚,我守在她病房外,听见她突然坐起来,对着空气喊——‘快来接我’。不是求救,是呼唤,像是在等谁来接她回家。”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那天晚上,我们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内容就是‘快来接我’。”

空气一下子凝住了。

我猛地想起那个电话——凌晨三点十七分,没有号码,只有一句重复的女声,冰冷又哀切:“快来接我。”

原来……郭薇早就说过同样的话。

“也就是说……”我艰难地开口,“那个电话,不是后来才开始的。它从车祸当晚,就已经存在了?”

没人回答。

但我知道,我们都想到了同一个可能——那通电话,或许根本不是打给我们的。

是打给“她自己”的。

是那个死去的女孩,在用郭薇的意识,一遍遍重复她最后没能说出口的话。

大嘴掐灭烟头,又点上一根,火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问题是……为什么打到我手机上?”

我们都看向他。

他盯着掌心的烟,声音低沉:“我不是第一个接电话的人。猴子是。但他那晚没接到。第二天,电话才打到我这儿。为什么跳过他?为什么选我?”

“也许……”凡子喃喃,“和距离有关?或者……和接触过尸体的人有关?”

“可我们三个都去过殡仪馆。”猴子说,“你、我、大嘴,都见过那具女尸。为什么只打给你?”

“除非……”大嘴忽然抬头,“那天晚上,是我把她从车祸现场运回来的。我是第一个碰她的人。”

他声音一顿,像是被什么噎住。

“所以……她认得我?她知道我的手机号?还是……”他咬了咬牙,“她那时候,就已经跟着我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

烟雾缭绕,像一层灰白色的帘子,把我们隔在一个封闭的噩梦里。

窗外的风停了,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远处山林深处传来几声模糊的鸟叫,像是什么东西在试探着靠近。

我忽然觉得喘不过气。

“灵魂出窍?”猴子突然冷笑一声,“你看过灵异论坛吗?有人说是濒死体验,有人说是意识投影。可这些解释都说不通——电话是实体信号,能录音,能追踪,它不是幻觉。它是真的打进了我们的手机。”

“那你说是什么?”大嘴反问。

“我不知道。”猴子摇头,眼神却更亮了,“但我知道,她不是随机选人。她有目的。她想让我们去那个地方——车祸现场。她想让我们看见什么。”

“你疯了!”孙茗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你还想去?你还嫌命长?郭薇现在这样,还不够清楚吗?她是被盯上了!谁靠近她,谁就会被拖进去!”

猴子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害怕的朋友,倒像是在看一个不愿睁眼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他缓缓说,“为什么偏偏是郭薇?她不是目击者,不是家属,甚至不认识那个女孩。可她却能看见她,能听见她,还能被她‘借用’?”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因为她们……本来就在同一个位置。”

我们全都僵住。

同一位置?

车祸当晚,郭薇确实路过那个路口,差一点就被撞上。

她是幸存者——但也许,在那个瞬间,她的灵魂,已经和那个死去的女孩,重叠了。

“所以她不是被附身。”猴子低声说,“她是成了媒介。就像一面镜子,让那个女孩能照进这个世界。”

没人再反驳。

恐惧还在,可它不再是单纯的害怕,而是变成了一种更深的东西——一种被卷入某种巨大谜团的无力感。

我们像站在一口深井边,不知道下面有什么,却已经闻到了从井底飘上来的腐水味。

就在这时,凡子忽然站起身。

他脸色惨白,额头全是冷汗,一只手死死按着胸口,像是心脏被什么攥住了。

“不行……”他喃喃道,“我得去。”

我们全看向他。

他目光涣散,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清醒:“我得去看着她。她不能一个人待着。她会出事……她一定会出事。”

“谁?”我问。

他没回答,只是转身就往门口走,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决。

屋里的烟还在飘,雾还在外头漫,而我们谁都不知道,这一夜之后,还有多少人再也回不了家。

我盯着凡子冲出门的背影,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走路的姿势不对劲,不是急着救人那种慌张,而是一种近乎抽搐的僵硬,仿佛身体里有另一股力量在拽着他往前走。

大嘴猛地站起身,烟头掉在地板上都没去踩。

“他疯了!”大嘴低吼,“半夜三更跑去医院?郭薇有护士看着,用得着我们守?”

猴子却没说话,只是缓缓站了起来,眼神直勾勾盯着门外那片漆黑。

风从门缝钻进来,带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像是刚下过雨的山沟。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猴子声音很轻,“凡子突然说心慌,非要去?而且是‘她会出事’——他怎么知道?他又不是郭薇的亲人。”

我喉咙发紧。

确实不对。

凡子刚才那句话,不是担忧,更像是一种……确认。

仿佛他已经“看见”了什么。

大嘴咬了咬牙,抓起车钥匙:“走!跟上去!真出事了,我们谁都担不起!”

我们三人没再多话,匆匆下楼。

孙茗缩在角落没敢跟,只在我们关门时喊了句:“别去!别再碰那件事了!”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像根绷到极限的弦。

车发动了,夜色吞没了小镇最后一盏路灯。

车内没人说话,只有空调吹出的冷风在耳边嗡嗡作响。

我盯着前方漆黑的道路,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安全带。

大嘴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离弦的箭射进山林小路。

路边的树影飞速倒退,像一排排站立的黑衣人,沉默地送我们走向某个无法回头的终点。

突然——

“叮铃铃——”

尖锐的铃声划破寂静。

大嘴猛打方向盘,差点撞上路肩。

手机在副驾上疯狂震动,屏幕亮起,无来电显示。

“谁他妈这时候打电话?”大嘴骂了一句,伸手去拿。

我一把按住他手腕:“别接!”

可已经晚了。

他按下免提。

电话通了。

那一瞬,车里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连风声、引擎声,全都像被吸进了真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声音——

“……快来接我。”

是郭薇的声音。

可又不是。

那声调太冷了,像是从井底捞上来的冰水,每一个字都带着腐烂的湿气。

语速很慢,尾音拖得极长,不像活人说话,倒像是某种机械在模仿人类的语言。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大嘴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煞白。

猴子猛地回头看向后座,仿佛那声音是从我们背后传来的。

“这……这不是郭薇。”猴子喃喃。

“不是她还能是谁?”大嘴声音发抖,“这声音……明明就是她!”

“不是!”我脱口而出,“郭薇说话没这么……空。这声音,像是被人掐着脖子在念台词。”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摩擦声,像是手指在玻璃上划动。

接着,又是一句:

“……我在……老地方……快来接我……”

“老地方?”猴子猛地扭头看我,“车祸那个路口?”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手机“啪”地一声自动挂断了。

屏幕熄灭,车里重新被引擎声填满,可那股寒意却像藤蔓一样缠上了每个人的脖子。

“调头。”凡子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回响。

我猛地意识到——凡子不是心血来潮。他是被引导的。

“快!去郭薇家!”我吼了出来。

大嘴一脚油门,车子在山路上狂飙。

我的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郭薇……她会不会已经不在家了?

那个电话……是她打的?

还是“她”借她的手机打的?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孙茗。

我接通,她带着哭腔的声音立刻炸进耳朵:“郭薇不见了!她房间的门开着,窗户也没关,楼下没人看见她出去……她……她是不是又去了那个路口?你们快去找她!”

我浑身一凉。

大嘴猛打方向盘,车子调头冲向车祸地点。

那条直路,那棵歪脖子树,那个没有路灯的十字路口——所有细节在我脑子里飞速闪过。

我们曾在那里抬走过那具穿白裙的女尸,血浸透了路面,像一朵缓缓绽放的黑花。

车灯切开夜幕。

前方,出现了那棵歪脖子树。

然后——

凡子的身影。

他站在路中央,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

“凡子!”大嘴猛按喇叭。

可他不动。

我们冲下车,奔过去。我刚跑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往前一看——

郭薇躺在血泊里。

就在那个位置,和那天女尸倒下的地方,分毫不差。

她仰面躺着,眼睛闭着,脸色惨白如纸。

身下,暗红色的血正缓缓从她后脑蔓延开来,像一朵不断扩大的花。

她的衣服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肩膀,上面赫然印着五根青黑的指痕——和之前一模一样。

“郭薇!”我扑过去想扶她。

凡子突然伸手拦住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碰她……她还没死……但她……不是一个人。”

我僵住。

大嘴蹲下身,手指探她鼻息:“还有气!快叫救护车!”

猴子却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郭薇的脸。

她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发出极轻的声音:

和电话里一模一样。

我们全僵住了。

她昏迷着,却在重复那句话。

是她在说?还是……有别的东西,正通过她的嘴在说话?

凡子缓缓跪在她身边,伸手想碰她,又不敢。

他的手抖得厉害,眼神却异常清明,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不是被拖进来的。”他喃喃道,“她是被送回来的。”

“什么意思?”大嘴声音发颤。

“她是信使。”凡子抬头,目光扫过我们,“那个女孩……她需要有人看见。需要有人听见。所以她选了郭薇,让她活下来,让她一次次靠近死亡,只为让我们走到这里——”

他话没说完,远处山林忽然传来一声婴儿般的啼哭,短促、尖利,随即消失。

我们全都转头看去。

风起了。

树叶沙沙作响,像无数人在低语。

而郭薇的手,忽然动了一下。

指尖,缓缓指向了路边那棵歪脖子树。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树干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新鲜的刻痕。

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李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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