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之内,空旷而死寂。
吴长生靠在墙边,调息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将那因幻觉而激荡的气血,彻底平复下来。
举着火折子,吴长生开始仔细打量这处新的空间。
这是一个巨大的、穹顶状的石室。
穹顶之上,用不知名的颜料,绘制着一片残缺的星空。
石室的正前方,是一扇紧闭的、更为巨大的石门,显然是通往下一处区域的通路。
石门之前,地面上,则铺设着一个直径足有十丈的、由不同颜色的石材拼接而成的巨大圆形星盘。
整个石室,一片狼藉。
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箭孔,有些箭矢还插在石缝里,尾羽微微颤动。
地面上,散落着几具神捕司和七杀楼成员的尸体,血迹早已干涸,变成了暗褐色。
而在石室的左侧墙壁,一个巨大的、粗糙的破洞,突兀地出现在那里,显然是被人用蛮力强行开凿出来的。
洞口通向另一条黑暗的甬道。
吴长生走到那破洞前,看了一眼,便大致还原了当时的情景。
七杀楼和神捕司的人,定是在这星盘机关上吃了大亏,付出了数人伤亡的代价后,依旧无法破解。
最终,他们索性放弃了解密,仗着人多势众,硬生生从旁边开凿出了一条新的路。
‘一群莽夫。’
吴长生心中闪过一丝不屑,但更多的,是警惕。
能用蛮力在如此坚硬的石壁上开凿出一条通路,那两位先天高手的实力,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恐怖。
吴长生不再理会那个破洞,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地面上那个巨大的星盘之上。
这星盘,便是此地的“题眼”。
吴长生举着火折子,绕着星盘,缓缓走了一圈。
星盘之上,星辰的排布,看似杂乱,却隐隐暗合某种规律。
吴长生尝试着推动其中一颗“星辰”,那星辰纹丝不动,反而是墙壁的暗格里,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括转动声。
吴长生立刻收手,后退数步。
看来,错误的尝试,便会引来致命的攻击。
吴长生没有再轻举妄动,而是盘膝坐在星盘之前,将火折子插在一旁,借着微弱的光,静静地观察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吴长生的脑中,开始飞速运转。
‘如此精巧的设计,绝非简单的推盘解密。
墓主人,必然是想传达某种信息,或者说,是在筛选某种特定的“同道中人”。’
‘星辰……星象……’
吴长生的目光,从那些繁复的星辰轨迹上扫过。
突然,一道灵光,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不对!这不是星象!’
吴长生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星盘的某个位置,蹲下身,仔细端详着一片由数十颗小星辰组成的区域。
这片区域的排布,像极了人体经络图中,手太阴肺经的走向!
吴长生又换了几个位置,越看越是心惊。
这哪里是什么天上的星辰图,这分明是一副巨大而完整的、对应着人体三百六十五处正经穴窍的“周天星穴图”!
陈秉文所赠的那一箱杂书中,一本名为《上古医话》的孤本里,曾有过这样一段记载:古之大医,认为“天人合一”,天有周天星斗,人有周身大穴,彼此一一对应,可以星辰之力,导引人体气机。
原来如此!
这根本不是一个给风水术士或机关师准备的谜题,这是一个只留给医道高人的“钥匙”!
吴长生福至心灵,心中豁然开朗。
破解之法,不在于“推”,而在于“针”!
吴长生走到星盘的正中央,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再去看来路的艰险,不再去想前路的未知,更不再去忌惮那两拨心狠手辣的“猛虎”。
此刻的吴长生,心神前所未有的空明。
仿佛又回到了清溪镇的济世堂,正要为一位疑难杂症的病人,施展一套繁复的针法。
吴长生伸出右手食指,丹田内的后天内力,被尽数调动,凝聚于指尖。
一缕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青色气芒,在指尖吞吐不定。
以气为针!
吴长生猛地睁开双眼,指尖如电,朝着星盘上,代表着“肩井穴”的那颗星辰,轻轻一点。
内力透指而出,那颗星辰发出一声轻微的“嗡”声,亮起了一道微光。
有效!
吴长生精神大振,指尖毫不停留,按照一套早已失传的、名为“子午流注”的古老针法,以内力模拟行针,依次“点”向星盘上那些代表着人体周天大穴的星辰。
“巨阙”、“神门”、“曲池”、“环跳”……
随着吴长生的指尖不断点落,星盘上,一颗又一颗的星辰,被依次点亮。
光芒流转,最终,三百六十五颗星辰,在星盘之上,构成了一副完整而璀璨的人体经络图!
整个石室,被这片“星光”照得亮如白昼。
然而,那扇巨大的石门,依旧纹丝不动。
吴长生并不意外。
因为,就在那副完整的经络图成型的瞬间,一阵“嘎吱”的、细微的机括转动声,从吴长生的脚下传来。
吴长生低头看去。
只见自己脚下的一块方形地砖,正缓缓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通往地底的幽深密道。
吴长生看着那条自己开凿出来的、通往未知黑暗的通路,又看了一眼远处石壁上那个被蛮力破开的、同样通往黑暗的巨大破洞。
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淡淡的微笑。
‘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吴长生吹熄了火折子,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入了那条专为“同道中人”准备的密道之中。
这一次,吴长生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