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同灼热的铁钎,在江流川的腹腔内疯狂搅动。
温热的血液顺着指缝不断渗出,浸湿了深灰色的行动服,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他踉跄着,背靠在一根灼热的管道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
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个重新蜷缩回阴影中的卡特斯女孩。
她像一只受惊后竖起所有尖刺的幼兽,双手紧紧握着那把仍在滴血的锈蚀匕首,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着。
那双大眼睛里依旧翻涌着江流川无法理解的混沌。
极致的恐惧、对食物的渴望、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还有……一丝仿佛完成任务般的空洞。
为什么?
他给她食物,承诺带她离开,试图传递善意。
为什么换来的是一把冰冷的匕首?
一种比腹部伤口更尖锐的疼痛,猛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那是信任被碾碎、善意被践踏的感觉,混杂着委屈、愤怒和巨大荒谬感的剧痛。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力量应该用来保护像她这样的弱者。
他一直试图在规则的框架内,寻找一丝能够照亮黑暗的“微光”。
可现在,这缕他试图守护的“微光”,亲手将匕首捅进了他的身体。
“嗬……嗬……”他因疼痛而喘息着,嘴角却扯出一个近乎自嘲的弧度。
愚蠢。
真是太愚蠢了。
莱赫的“守护之道”,陈sir的“责任”,能天使的“乐观”……所有这些他试图学习、试图融入的东西,在这一刀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善意和软弱,就是原罪吗?
那他一直以来压抑的、逃避的、试图用“社畜”外壳包裹起来的东西。
那属于“江流海之子”的那份深植于血脉中的对力量的绝对掌控欲和面对威胁时的冷酷暴戾是不是才是生存下去的真正答案?
腹部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一股更加灼热、更加狂暴的力量,正从他心底深处被这一刀彻底唤醒,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喷发!
他眼中的困惑、痛苦和犹豫如同被烈焰烧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带情感的暴怒。
他看也没看那女孩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可悲的插曲。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需要发泄。
需要让那些制造了绝望、扭曲了人性的渣滓,付出代价。
他从战术腰包里扯出快速止血凝胶和绷带,动作粗暴却异常熟练地对着腹部伤口进行紧急处理。
疼痛让他的动作有些变形,但那双眼睛里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处理完伤口,他一把抓起工作台上已经完成拷贝的数据存储器,塞进最内侧的密封口袋。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来时那条充满追兵的通道。
他不再隐藏,不再躲避。
他迈开脚步,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坚定,受伤的腹部随着步伐传来阵阵刺痛。
但这疼痛此刻仿佛化为了燃料,催动着那股在他血管里奔流的源自瓦伊凡强横血脉的力量。
通道前方,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正在逼近。
“找到他了!在动力核心那边!”
“围住他!别让他再跑了!”
几名守卫端着弩箭和自制铳械,出现在通道口,看到独自一人并且腹部染血但却气势汹汹走来的江流川,明显愣了一下。
眼前的札拉克,和之前那个只会躲闪逃跑的“小老鼠”判若两人。
他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点慵懒或无奈的眼眸,此刻冰冷得如同龙门最深寒的冰窟,里面翻涌着令人心悸的暴戾。
一股近乎实质的压迫感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让这些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都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他受伤了!干掉他!”为首的守卫强压下心悸,怒吼着扣动了扳机。
弩箭和源石能量束呼啸而至!
然而,江流川甚至没有做出大幅度的闪避动作。
他的身体只是以一种细微到极致的方式微微晃动、偏转。
弩箭擦着他的耳际飞过,能量束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留下焦痕,却连他的衣角都没能碰到!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却带着一种预判般的精准和从容,仿佛所有攻击轨迹都在他脑中清晰勾勒。
在守卫们惊骇的目光中,江流川动了!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就已经出现在最先开枪的那个守卫面前!
那守卫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移动的,只看到一只覆盖着特制手套的手掌在眼前急速放大!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鼻梁骨碎裂的可怕声音。
守卫惨叫着向后仰倒,整个面部都凹陷下去,瞬间失去了意识。
江流川看都没看他一眼,反手抓住旁边另一个挥刀砍来的守卫的手腕,五指如同铁钳般收紧。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守卫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砍刀脱手落下。
江流川顺势一记迅猛的膝撞,狠狠顶在对方的腹部!
“呕——!”那守卫眼珠暴突,胆汁混合着胃液从口中喷出,身体如同虾米般蜷缩着倒下,再无声息。
暴力!高效!冷酷!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每一次攻击都直奔要害,追求最大程度的破坏和震慑!
他不再留手,不再考虑所谓“制服”与“击杀”的界限。
汹涌的怒意和某种被长期压抑的战斗本能,支配了他的身体。
他如同虎入羊群,在狭窄的通道内掀起了一场血腥的风暴。
拳头、手肘、膝盖、甚至他那条看似柔软的尾巴,都化为了最致命的武器。
每一次挥击,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响和凄厉的惨叫。
一个守卫试图从背后偷袭,举起沉重的扳手砸向他的后脑。
江流川仿佛背后长眼,头也不回,尾巴如同钢鞭般猛地抽出,精准地卷住对方的手腕,随即狠狠一甩!
那守卫如同被投石机抛出,整个人撞在旁边的金属管道上,发出一声巨响,软软滑落,生死不知。
鲜血染红了通道的地面和墙壁,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源石粉尘的甜腥,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江流川站在一片狼藉的通道中央,微微喘息着。
他腹部的绷带已经被鲜血重新浸透,身上的行动服也破损多处,沾满了敌人的血迹。
但他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眼神中的暴戾并未消退,反而因为这场宣泄变得更加炽烈。
还不过瘾。
这些杂鱼,根本无法平息他心中那团被背叛和怒火点燃的烈焰。
他的目光投向通道更深处,那里还有更多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叫嚷传来。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那里似乎也沾染了一丝血腥味。
就在他准备继续向前,将这座罪恶巢穴彻底掀个底朝天时,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在狂暴的怒意中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是龙门近卫局的警员。
他不是屠夫。
杀戮,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和……与他父亲那种冷酷路径的同化。
他深吸了一口混浊血腥的空气,强行压下了将那帮渣滓全部撕碎的冲动。
他还有任务。
他拿到了证据。
外面还有等待接应的同僚。
他需要一种更……“文明”的方式,来解决剩下的问题。
江流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意识沉入体内。
那股几乎被他遗忘的,属于他自身源石技艺的天赋,开始苏醒。
不同于常见的元素操控或能量爆发,他的技艺更偏向于对无机物,尤其是土石和金属的“沟通”与“引导”。
在维多利亚学院时,他曾被评价为此项天赋极具潜力,但他本人因其“不够优雅”且“过于麻烦”而很少深入开发和使用。
现在,是时候让它派上用场了。
他蹲下身,将双手按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借助周围的源石能量。
意识如同水银般沿着金属管道和混凝土结构蔓延开去,感知着这座废弃泵站的整体结构和应力点。
他找到了那些关键的承重柱,找到了管道连接的脆弱环节,找到了维持这片空间稳定的“节点”。
然后,他开始“用力”。
不是物理上的力量,而是一种无形的、源自意志的“撬动”。
轰隆隆——!
整个地下空间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比动力核心的轰鸣更加沉闷、更加令人心悸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通道顶部的灰尘和碎石簌簌落下,墙壁上的管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扭曲声。
“怎么回事?!”
“地震了吗?!”
“快跑啊!”
原本还在试图组织抵抗的守卫们瞬间陷入恐慌,哭喊着试图寻找出路。
但江流川没有给他们机会。
他精确地控制着力量的输出和方向。
一根根粗大的金属管道如同活物般扭曲、变形,如同巨蟒般缠绕、封堵了主要的出口和通道。
地面在轻微起伏,凸起的混凝土块和陷落的坑洞巧妙地组合,将惊慌失措的守卫们分割、包围,限制在一个个狭小的区域内。
他没有制造毁灭性的坍塌,那会波及可能还活着的感染者和他自己。
他只是像最高明的陷阱大师,利用环境本身,构筑了一座坚固而复杂的囚笼,将所有的罪犯都困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当最后一道出口被扭曲的钢梁彻底封死,整个地下空间的震动渐渐平息。
只剩下动力核心依旧在低沉轰鸣,以及那些被困者们绝望的哭喊和拍打障碍物的声音。
江流川缓缓站起身,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中的暴怒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冰冷。
他拿出通讯器,接通了与陈晖洁和星熊的加密频道。
“这里是江流川。”他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目标窝点已控制。核心数据证据已获取。内部守卫及研究人员均已被困,位置坐标已发送。
请求支援接管,并……派遣医疗组,内部有数量不明的感染者需要救治,部分可能情况危急。”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星熊沉稳的回应:“收到,干得漂亮,流川,坚持住,我们马上到。”
结束了。
江流川放下通讯器,身体晃了一下,不得不再次扶住旁边的管道才站稳。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越过一片狼藉的通道,最终落在了动力核心平台那边,那个蜷缩在阴影中的小小身影上。
那个捅了他一刀的卡特斯女孩,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外界的一切混乱都与她无关。
江流川看着她,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他心中的怒火已经平息,但那个问题,却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刻在了他的心底。
为什么?
他依然想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