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一年盛夏,檀木湾的日头正烈,成片的甘蔗田在海风里翻涌着碧浪,蔗叶摩挲的沙沙声里,满是清甜的气息。
陈敬源踩着田埂上的碎土,望着长势喜人的蔗苗,眉眼间漾着笑意——开春时与达雅部落和解后,垦荒队便划出三成土地种了甘蔗,凭着南洋充足的日照与充沛的雨水,蔗苗蹿得比人还高,茎秆粗壮得能攥出水来。
“陈公子,这甘蔗怕是再过月余就能砍了!”
跟在身后的王胡子蹲下身,掰断一根蔗梢塞进嘴里,嚼得满嘴甜汁,
“咱们漳州老家的糖坊,就是用这种青皮蔗熬糖,熬出来的白糖雪白雪白的,在大明能卖上高价!”
陈敬源点点头,心里早有盘算。联盟眼下的贸易,多是瓷器、丝绸、药材这些从大明运来的货,回头货却只有香料、珍珠,品类单一不说,还极易被番邦卡脖子。若是能在檀木湾建座糖坊,把甘蔗熬成白糖,既能填补回头货的空白,又能赚得盆满钵满。
他当即回了议事堂,召集理事们商议创办糖坊的事。
“熬糖?”
林老掌柜捋着胡须沉吟,
“这法子倒是好,可咱们檀木湾当中没人懂怎么建糖坊、制白糖啊?”
“这有何难!”
陈敬源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
“我已托前段时间回大明的李掌柜从漳州请来三位糖坊老师傅,不日便到檀木湾。他们不仅会建糖坊,还懂‘黄泥水淋糖法’,能把红糖提纯成白糖,成色堪比苏杭的‘洋糖’!”
周显闻言,当即拍案:
“好!建糖坊的人手我来出,护船队的弟兄们轮班帮忙,烧砖、伐木、砌灶,样样在行!”
李掌柜也起身附和:
“我捐五千两银子,再从吕宋运来十口大铁锅!熬糖离不了好锅,这事包在我身上!”
众人纷纷响应,没几日,糖坊的选址便定在了檀木湾码头西侧的空地上——临近水源,又方便货物装卸。
开工那日,达雅部落的族人也来了不少,他们见唐人要建坊熬糖,好奇得很,纷纷主动帮忙搬运木料,首领还特意送来十头水牛,说是助力糖坊兴建。
糖坊的建造进度极快,不过月余,几间青砖大屋便拔地而起,屋内砌着一排排熬糖的大灶,屋外立着晾晒糖霜的竹棚,棚下铺着竹篾制成的糖席。三位漳州老师傅到了之后,更是手把手教伙计们修整蔗园、搭建榨汁的辘轳。
甘蔗成熟那日,檀木湾一片欢腾。垦荒队的伙计与达雅部落的族人肩并肩,挥舞着砍刀砍下粗壮的甘蔗,捆成一捆捆运往糖坊。辘轳吱呀作响,翠绿的蔗汁顺着竹管汩汩流进大铁锅,老师傅们掌着灶火,火候拿捏得分毫不差。蔗汁在铁锅里翻滚着,渐渐熬成琥珀色的糖浆,再舀进陶瓮里,按比例淋上黄泥水——这便是最关键的提纯步骤。
几日后,当陶瓮的盖子被掀开时,满院都是清甜的香气。瓮底铺着一层雪白的糖霜,颗粒细腻,入口即化,比大明市面上的白糖还要好上几分。
“成了!成了!”
王胡子抓起一把白糖塞进嘴里,笑得合不拢嘴,
“这糖要是运到大明,定能卖断货!”
陈敬源却另有打算。他让人将白糖分成两批,一批装进精致的瓷罐,贴上“檀木湾糖霜”的标识,运往吕宋、爪哇的商号售卖。另一批则与达雅部落平分,还教他们用白糖腌制水果、制作蜜饯。部落的族人尝着甜滋滋的蜜饯,笑得眉眼弯弯,自此对华人联盟更是心悦诚服。
白糖的生意一炮而红。南洋的番邦贵族向来钟爱甜食,檀木湾的白糖因成色好、价格公道,很快便供不应求。
吕宋的西班牙商人甚至主动找上门,想与联盟签订长期供货合约。大明的商船更是络绎不绝,运来丝绸瓷器,就为换一船白糖回去。
这日,陈敬源站在糖坊的竹棚下,望着码头上正在装卸白糖的商船,周显缓步走来,递过一本账簿。
“陈公子,你看,这才三个月,糖坊赚的银子,就抵得上联盟半年的丝绸贸易了!”
陈敬源翻看着账簿,眼中满是欣慰。他望向远处连片的甘蔗田,又望向湾内飘扬的联盟鹰旗,轻声道:
“这只是开始。往后,咱们还要建茶坊、建瓷窑,让檀木湾的货,走遍南洋,走遍天下。”
海风拂过,带着白糖的清甜,也带着唐人联盟蓬勃生长的气息。码头上的商船扬帆起航,船尾的浪花里,藏着一个关于贸易与共生的,愈发清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