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对十七号实验室的归属感,是在一次次试剂调配、一轮轮数据记录里悄然滋生的。
他不再是初来时那个攥着背包带、连说话都要斟酌三分的职场小白,在夏冉的带动下,他很快融入了这个小集体。
午休时,夏冉会拉着他去楼下那家藏在梧桐树下的咖啡店,分享自己刚入职时把乙醇当蒸馏水用的糗事。
实验遇到瓶颈时,陆哲会主动把经验笔记推到他面前,连平时话不多的主任陈景明,也会指点他两句数据处理的小技巧。
实验室里没有森严的层级,只有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和偶尔响起的笑声,连空气里都飘着一种让人安心的融洽。
这种融洽让林默彻底卸下了顾虑,他开始把实验室当成自己的“第二课堂”,每天最早到岗整理实验台,最晚离开核对当天的数据。
直到那天下午,他在整理小鼠代谢实验的最新数据时,目光突然定格在屏幕上,一组关于血糖浓度的数值,比前三次平行实验的结果高出了近15%,远超正常误差范围。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可反复刷新表格后,那组刺眼的数字依然停在原地。
“实验数据是结论的根,差一点都不行。”夏冉曾经跟他说过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林默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文件柜里翻出厚厚的原始实验记录本。纸页上的字迹密密麻麻,他却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放过。
从样本编号“m-2024-0512”到试剂批号“bS-0892”,再到检测仪的校准时间,他逐行比对,遇到模糊的记录,就调出实验室的监控录像,一帧一帧地确认操作步骤。
夕阳透过百叶窗洒在桌面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同事们陆续下班的道别声传来,他却只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又埋首进数据里。
这一忙,便是两天两夜。他在工位旁放了一箱矿泉水和几袋全麦面包,饿了就啃两口面包,渴了就灌半瓶水,困到极致时,就趴在桌上眯十分钟,醒来后用冷水洗把脸,继续对着电脑演算。
手机被他调成静音扔在抽屉里,直到两天后清晨,当他终于在某次试剂配置记录里发现“胰岛素溶液浓度误配为0.1U\/mL(标准应为0.05U\/mL)”时,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放松。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窗外的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竟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若是没发现这个错误,后续基于这组数据展开的药物测试,不仅会浪费近一个月的时间和上万元的试剂,甚至可能让整个项目偏离方向。
当林默把整理好的核查报告和修正方案放在主任陈景明办公桌上时,陈景明翻看着报告,又看了看他眼底的青黑,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林,好样的!这份严谨和韧劲,比很多老研究员都强。”
夏冉第一时间跑过来,递给他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和一个肉包:“我就知道你能找到问题!不过你看看你,黑眼圈都快赶上熊猫了,可得好好补补觉。”
傍晚下班前,主任突然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今天晚上大家别着急走,我做东,咱们去街口那家私房菜聚餐。一来是团建,让大家放松放松;二来嘛,是给林默庆功,这次多亏了他,帮咱们避开了大麻烦。”
主任的话音刚落,实验室里瞬间炸开了一片欢呼声,此起彼伏的应和声里,夏冉率先冲林默比了个亮闪闪的“大拇指”,眼睛弯成月牙:“早说你靠谱了,这波庆功宴你可得坐主位!”
角落里,一直低头整理数据的陆哲也抬起了头。脸上绽开一抹浅淡的笑,声音比平时亮了些:“今天可真是有口福了,要不是小林你,咱们哪能这么容易‘薅’到主任的羊毛,蹭上这顿庆功宴。”
这话刚说完,一旁的陈景明立刻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伸手点了点陆哲:“你这小子,平时闷不吭声,说起‘薅羊毛’倒挺积极。”逗得实验室里的笑声瞬间又大了几分,连空气里都飘着轻松的暖意。
热闹过后,主任又补充道:“数据是实验的生命线,这次的事也给咱们提了个醒,以后大家处理数据时都多上点心。”林默三人纷纷点头。
陈景明特意把林默叫到身边:“你这两天没休息好,今天给你特批一天假,回去好好补觉,别硬撑。”
林默却摆了摆手,笑着说:“主任,我年轻,扛得住。”他话音刚落,夏冉就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点“嗔怪”:“年轻也不能这么折腾身体啊!
你想,要是因为没休息好,下次核对数据时走神了,反而会出问题,这可不是严谨的态度。听主任的,赶紧回去睡觉,咱们团队不差你这一天的活儿。”
林默望着夏冉眼底认真的神色,原本还想逞强的念头渐渐消散,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他转身走进更衣室,换下沾着淡淡试剂味的白大褂,换上自己的衣服,指尖触到口袋里冰凉的手机时,才猛然想起这两天忙着核对数据,竟连手机都没顾上看一眼。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两条未接来电提示跳了出来都是前两天刚认识的陆凯打来的。
他点开捷讯,置顶的对话框里,陆凯昨天发的消息还停在页面上:“林默,明天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聊会。”
林默指尖顿了顿,快速敲下回复:“抱歉陆凯,这两天一直在核对实验数据,没看手机才看到消息。
今晚实验室正好有聚餐,实在没法赴约,咱们改天再约,到时候我请你。”
发送成功后,他把手机揣回口袋,脚步不由得加快,朝着分配的单人宿舍走去。
跟同事们挥手告别后,他走出实验室,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刚才在实验室里靠着一股劲硬撑的精神,此刻彻底卸了下来。
疲惫像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涌上来,连眼皮都开始发沉,每走一步都觉得脚步沉重,只盼着能快点回到宿舍,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一回到公寓,他连洗漱都顾不上,定好闹钟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梦里没有密密麻麻的数据,只有实验室里那片让人安心的暖意,还有夏冉递给他豆浆时,眼角弯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