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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气灌入鼻腔,当一行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踏足b国湿冷的码头时,灰蒙蒙的天空才刚透出一丝将明未明的白,凌晨四点,万籁俱寂,只有海浪拍打堤岸的单调声响。

一天的奔波,爱德华龇牙咧嘴地活动着肩膀,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已愈合了六成有余,新生的皮肉泛着粉红,亨利撕开手臂上缠着的绷带,露出底下已然结痂脱落的伤处,只留下几道浅淡的红痕,仿佛之前的浴血奋战只是幻觉。

而他们一离开港口,就看到背靠独立小队的专用车,已经在路边等候多时的敖别……的假身。

“?”

郑严面露不满,回头看向心虚摸鼻子,吹口哨,望天望地的独立小队,当然,还有那个亲昵地叫了一声“阿海”就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的队长。

敖别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眉梢都没动一下,但在理查德扑到面前的瞬间,他却极其自然地张开了双臂,稳稳地接住了热情的队长,甚至还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这动作,看得郑严眼皮又是一跳。

队员们也纷纷绕过杵在原地散发冷气的郑严,呼啦啦围了上去,敖别挨个仔细检查他们的伤口,动作精准而迅速:“嗯,恢复得比预期快。”他微微颔首,似乎松了口气,“看来诸位并无大碍,我也能放心了。”随即又报出一个地址,“旅舍房间已订好,去休息吧。”

交代完这些,他才略显犹豫地侧过身,看向郑严:“车既已送到,若无他事,我现在就返回据点。”

一见他就走,郑严心中冷笑,理查德·古德曼回头肯定要给他上眼药。

他深吸一口凌晨带着海腥味的冷空气,这里是b国,人生地不熟,尤其接下来的工作还需要这群人的协助,平时互掐一下不算大事,但撕破脸可完全没必要,至于内鬼的事……暂且压下吧。

“不用急着走。”郑严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却投向远处朦胧的天际线,“听说这里的白崖是b国一绝,反正天还没亮,机会难得,我去看看。”他顿了顿,视线扫过众人,“你们直接去旅舍休息,到出发时间,发短讯通知我。”

爱德华第一个怪叫出声:“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郑严懒得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转身径直朝着与旅舍相反的方向走去。

“等等!”理查德一愣,反应过来连忙喊道:“需不需要我派个人跟着你?这地方……”

郑严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有一句冷淡的话语被海风送了过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跟得上,就来吧。”话音未落,他脚下轻轻一踏,下一秒,人已身在朦胧的天色之上。

“啧,”理查德望着郑严消失的方向,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讨喜!”他揉了揉眉心,转头对队员们,特别是对着假身阿海说道:“你们先跟着阿海去旅舍好好休息,恢复体力,我去看着他。”

“队长,”亨利突然开口,周身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气流开始无声盘旋:“还是我去吧。”

见众人有些惊讶,他补充道,“我是风系,速度上有优势,能追上他,而且,我的伤基本无碍了。”

亨利主动请缨还是破天荒头一遭,队员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理查德也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亨利的肩膀:“好,那就辛苦你了,注意安全。”

“嗯。”亨利简洁地应了一声,目光锁定郑严消失的方向,他微微屈膝,脚下气流骤然加剧,卷起地上的细小尘埃,下一秒,他整个人如同融入风中,以一种飘忽不定却又迅疾无比的速度,贴着地面疾掠而出,很快也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好了,麻烦解决一个。”理查德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惯常的、阳光灿烂却总让人觉得有点欠揍的笑容,转向正要开口告辞的阿海。

“那我我这就……”阿海的话刚说了一半。

“诶——你先等等!”理查德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阿海的手腕,笑容灿烂,甚至更盛了几分,弯起的桃花眼里闪烁着不容拒绝的光芒,但不知为何,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占有欲和“你休想跑”意味的压迫感,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爱德华见状,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班尼,用口型无声吐槽:“这家伙又开始了,黏糊劲上来了。”

班尼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理查德仿佛没听见队友在说小话,抓着阿海手腕的力道不松反紧,笑眯眯地,一字一顿地说道:“阿海你看,我们累得都快散架了,这车钥匙还在你手里呢,开车送我们回旅舍吧?好不好?”

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撒娇耍赖的意味,阿海那完美的脸上显现无奈,点了点头。

——————————

郑严的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白垩岩壁,身后三米处的碎石便轻微滚动,回头就看到那个叫亨利.韦尔的独立小队队员,从快跑慢慢减速下来。

看清来人,郑严冷峻的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郑严本以为来的是理查德·古德曼,他甚至在肚子里打好了好几份草稿,准备了一箩筐刻薄话,就等着跟那个笑面虎唇枪舌剑一番,权当打发这无聊的等待时间。

可追上来的是这个……好像,名字是亨利·韦尔。

全程沉默寡言,像个背景板,几乎没什么存在感,郑严和他,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完全是两条平行线。

对着这么个闷葫芦,郑严一时间竟觉得那些准备好的刻薄卡在了喉咙里。

亨利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离郑严几米远的安全距离外,微微弯着腰,手撑着膝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待呼吸稍平,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郑严审视的视线。

“不用管我,”亨利的声音不高,在风里却很清晰,带着点奔跑后的沙哑,“你看你的风景,我看我的,互不打扰。”

“互不打扰?”郑严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语带讥诮,“怎么,理查德队长派你来,不是监视我,怕我一不小心,失足,掉下去?” 他刻意加重了“失足”二字。

亨利闻言,眉头困惑地皱了一下,像是完全没理解郑严话里的机锋,用一种理所当然、甚至有点耿直的语气回答:“监视你?为什么要监视你?”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除了胡狼那次,你袖手旁观,看着我们被那群畜生围攻比较……嗯,不厚道之外,其他时候你不是挺老实的吗?该合作合作,该赶路赶路,也没偷偷跑掉或者搞破坏,监视你干嘛?”

“……”

郑严差点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嘴角那点讥诮的弧度僵住,他看着亨利那双写满真诚(或者说,愚蠢?)的眼睛,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

这家伙脑子里装的是混凝土吗,完全没听懂,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他和理查德之间那些试探、防备、乃至敌意,他就像活在另一个次元,只接收最表层的信息。

蠢得可以。

郑严眼底深处,一丝恶劣的、捉弄人的兴味悄然升起,他看着亨利那张毫无防备的脸,忽然很想看看这张脸上出现惊恐表情会是什么样。

他悬空的身体不着痕迹地向下沉了沉,离崖边更近了些,微笑朝亨利勾了勾手指,声音在风中带着蛊惑:“别站那么远,靠过来点,韦尔,这悬崖边的风景实在不错。”

来吧,蠢小子,再靠近点,感受一下什么叫提神——

郑严的手指已经蓄势待发,体内能量悄然流转,只需要一个极小的推力,他就能欣赏一出“意外失足”的精彩戏码。

然而,预想中的靠近并没有发生。

只见亨利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上前,反而“哦”了一声,脸上那副“毫不在意”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下,露出了类似任务清单被打勾的认真,伸手探进自己那件灰扑扑、毫无设计感可言的夹克内袋里。

摸索了几下,他掏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保养得相当不错,甚至套着专业防撞保护壳的杂牌廉价相机。

亨利小心翼翼地捧着相机,像是捧着什么易碎品,然后,在郑严完全错愕的目光注视下,他向前走了两步,把相机直接递到了郑严面前。

“正好,”亨利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既然你在这儿,风景也好,帮我拍几张吧。”

“?”

郑严脸上那点恶劣的笑容有些凝固,蓄势待发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他盯着递到眼前的相机,又抬头看看亨利那张写满“帮个忙,谢谢”的诚恳脸,大脑罕见地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预想中的惊恐惨叫变成了礼貌的拍照请求,郑严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就在郑严愣神的功夫,亨利已经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带着点难得一见的、对远方景色的向往:

“c国x省的风景,真的很漂亮,除了你们那个研究院的建筑……”他停顿了一下,一切便尽在不言中。

“哼!”郑严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非要把实用建筑往本地特色风格上靠,结果弄得那么丑,我上我也行。”语毕,他话锋一转,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扫过亨利和他那件土气的夹克,“原来w.U.A.这种级别的特种部队,不是只收无牵无挂的战争孤儿?居然还有拖家带口的?”

这话已经算得上刻薄且冒犯了,郑严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亨利,期待从他脸上看到愤怒、屈辱,或者至少是难堪的表情,这样,至少证明这家伙还不是个彻底的木头。

然而,亨利竟然点了点头,“说实话,我也挺惊讶的。”亨利用一种探讨学术般的认真口吻回答,仿佛郑严问的是个值得思考的社会学问题,“他们居然会让我这种平民出身、父母健在、还有几个远房亲戚的人,加入独立小队这么高级别的行动单位,审核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悬——不说这个了,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b国北部,我爸妈也是,你帮我拍几张,我想做成明信片送给他们。”

“……”

父母?礼物?

“无聊……你的衣服真丑,把白崖的美感都破坏了。”郑严拿着相机,也不等亨利摆好姿势,咔嚓咔嚓连拍了十几张,然后手臂随意一挥——

“喂!我的相机!”

亨利惊恐地尖叫,那台珍贵的相机在空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抛物线,亨利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肾上腺素瞬间飙升,什么风系异能、战斗技巧全忘了,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他一个极其狼狈的飞扑前冲,双手险之又险地在相机即将亲吻冰冷岩石的前一秒,将它捞进了怀里。

“呼……呼……”亨利抱着失而复得的相机,抬起头又惊又怒地瞪着郑严,声音都拔高了八度:“郑先生!我的衣服丑你冲我来啊!祸祸我的相机干什么?!”他心疼地检查着相机外壳,确定没有磕碰,这才松了口气,但看向郑严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控诉。

“哼。”郑严再次冷哼一声,懒得再看亨利那张写满“控诉”和“心疼”的脸,他身形一晃,如同挣脱了引力的黑色飞鸟,毫不犹豫地向着下方翻涌的墨蓝色深渊俯冲而去,狂风瞬间灌满了他的衣袍。

“喂!郑先生!”亨利急忙追到崖边,探出半个身子,对着那个急速变小的背影大喊,声音在风中有些飘忽,“礼尚往来!你要不要也拍几张啊——!”

急速下坠的郑严似乎被风吹得晃了一下,速度微不可察地缓了一丝,风声太大,亨利只隐约听到他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完全听不清内容。

亨利急了,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力气再次大喊:“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大点声!风太大听不见——!你到底想不想拍啊——?”

崖顶的风声似乎都静默了一瞬。

下一秒!

“唰——!”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以比下坠时更快的速度,撕裂气流,骤然从崖底倒卷而上,几乎是在亨利眨眼的瞬间,就重新稳稳地悬停在了他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被风吹乱的额发和……似乎带着一丝可疑别扭的冷脸。

“……”

亨利被这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闪现”吓得一个趔趄,差点真从崖边栽下去,去而复返的郑严伸手扶了他一把。

“呃、谢谢?”

郑严眼神飘忽地看向远处海天交接处越来越亮的那抹橙红,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极其罕见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局促:

“……我想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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