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卓雷后,理查德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重负,他信步走出主楼,来到庄园后方那片略显荒芜的庭院,春季的寒风卷起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撞在斑驳的石墙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犹豫再三,还是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部,试图驱散那份萦绕不去的沉重。
就在他试图整理纷乱思绪时,一个略带轻佻的熟悉声音自身后响起。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忙人古德曼队长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吹冷风?”
理查德身体微微一僵,没有立刻回头。
是华鉴,她总是这样神出鬼没。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转过身,华鉴正倚在廊柱旁,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的风衣,指尖同样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笑吟吟地看着他,那笑容完美无瑕,却让人看不透底下藏着什么。
“思考一些事情罢了。”理查德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哦?是说同济堂的事情吗?”华鉴轻轻弹了弹烟灰,语气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真是令人惋惜,等了十五年,等来的却是那么一点遗物,敖别堂主想必非常难过吧?”
她又精准地说出了理查德刚刚做完,并且完全没有公开的事情,理查德的目光锐利起来:“华鉴女士的消息总是这么灵通。”
“只是恰好多关心了一下朋友们的动向而已。”华鉴走近几步,目光落在理查德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我看你的脸色也不太好,也是,目睹那样的悲伤,还要亲自经手遗物,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仿佛带着一丝真诚的关切:“说起来,你最近似乎总是卷入和敖别堂主相关的各种……事情里,从街头重逢,到海底冒险,再到现在的,唉,这可不是一份轻松的差事,尤其我听说你和他之间还有些不清不楚的东西在,妨碍了你们纯洁的上下级关系?”
来了。
理查德心中警铃大作,她就如同空气般看不见摸不着,总能找到最细微的缝隙,探知世界上的任何事情。
“职责所在,为敖别堂主服务是w.U.A.对我们下达的命令。”理查德飞快的打断她,冷冷说道。
“真的只是职责吗?”华鉴轻笑,那笑声像羽毛搔过耳膜,带着点戏谑,“我听说,敖别堂主似乎决定要本体前来b国了?而且……还提出了一个相当不寻常的提议?关于记忆的提议。”
理查德的指尖微微一颤,这件事除了他和敖别(的假身),不应该有第三个人知道,她不但知晓,还敢当面说出来,这是挑衅吗?他敢不敢当场以间谍罪拘捕华鉴?
华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一种“我懂”的神情。
“敖堂主还是老样子,满脑子都是大胆又纯粹的想法呢。”她感叹道,语气微妙,“不过也只有敖别那样心思剔透的人,才会如此毫无保留地提出这样的建议,这得是多大的信任啊……你说是不是,理查德?”
她在暗示敖别的单纯和对他不同寻常的信任,巧妙地给理查德戴上一顶高帽,同时继续施压。
理查德感到一阵烦躁,就像被人步步紧逼,却找不到反击的突破口。
“这是我和敖别堂主之间的事。”
“当然,当然。”华鉴从善如流地举起一只手,做出投降的姿态,“我绝无干涉的意思,只是作为旁观者,觉得有些感慨罢了。”
她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在这个世界上,能遇到一个愿意对你毫无保留、甚至愿意分享记忆的人,是多么难得的事情,更何况,对方还是那样一位地位尊崇、容颜绝世的存在,说真的,连我都有点羡慕你了呢,理查德。”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调侃和羡慕,仿佛只是在八卦一桩风流韵事,却每一个字都在撩拨理查德内心深处那根隐秘的弦——他对敖别那份混杂着迷恋、保护欲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理智在疯狂叫嚣:她在操纵你,她希望你陷进去,她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情感上,那句“地位尊崇、容颜绝世”和“毫无保留的信任”,像是甜美的毒药,让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他厌恶这种被看穿、被引导的感觉,却又无法彻底否定那份被点燃的渴望。
“你到底想说什么,马丁家族的准儿媳大人?”理查德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华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耐,立刻见好就收。
她将烟头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笑容收敛了些,变得稍微正经了一点:“别误会,理查德,我只是想说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了,或许就永远不会再来了,尤其是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脆弱得超乎想象。”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主楼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暂时沉寂的假身。
“敖别堂主那样的人,看似拥有无尽的时间,但不管是他还是你,你们的事业可不是光明坦途,谁又能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呢?”她的声音轻柔下来,带着一丝近乎悲悯的语调,“在他还愿意靠近、愿意给予的时候,抓住它,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毕竟,能温暖彼此一时,也好过永远在猜疑和错过中徘徊,不是吗?”
说完,她不等理查德反应,便洒脱地挥了挥手:“好了,冷风吹够了,我也该回去了,彼得还等着我一起吃午饭呢,你也别待太久了,小心着凉。”
她转身离去,风衣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留下理查德独自一人站在寒风中,心绪比之前更加混乱。
华鉴没有提出任何具体的要求,没有威胁,甚至没有明确的意图。
她只是播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关于“珍惜眼前人”、“把握机会”的种子,却又混合着“命运无常”的警告和“敖别对他很特别”的暗示。
这颗种子落在理查德早已对敖别充满好感的心田里,不可避免地开始疯狂滋生发芽。
他明知这是阴谋,却无法反驳她话语中那些触动他的部分。
他确实害怕错过,害怕敖别真的会像出现时那样突然消失,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华鉴的一切建议,但情感上,那条指向敖别的路,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该死!”他低咒一声,将烟头狠狠碾灭在脚下,华鉴成功地在他心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地扩散开来,扰乱了他试图维持的平静和警惕。
这件事,显然无法就此不了了之,它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棘手的方式,开始侵蚀他的意志。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如何,敖别的本体即将到来b国的事是板上钉钉的了,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至于华鉴……
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未知,而他只能更加小心地与之周旋。
转身返回主楼时,他的脚步沉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