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广场上黑压压站满了人。有浑身湿漉漉的汉子,手一抬就能引来河水;有赤脚踩地的老头,跺跺脚地面就晃三晃。陈砚看着这群奇人异士,知道凡界联盟的路,这才刚起步。而远在仙界的黑雾深处,一双冰冷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一个月过去,都城城墙的破洞补上了,街上的血迹扫干净了,可空气里还飘着股散不去的药味和铁锈味。
陈砚蹲在广场东头,看铁牛带人敲打一块变形了的胸甲。那胸甲凹下去好大一块,沾着洗不掉的暗红色。
“修它干啥,”铁牛咣当一锤子砸平凸起,“这玩意挡不住仙将一指头,白费力气。”
陈砚没吭声,用手指抹掉甲片边缘一点泥。他知道铁牛心里憋着火,那场仗死了太多老兄弟。
阿木从街角跑过来,呼哧带喘:“陈砚哥哥!来了!又来了三个凡界的使者,带着他们的人,说要加入联盟!”
陈砚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走,去看看。”
广场西头新搭了个草棚,下面站着几拨打扮各异的人。一拨人穿着紧身水靠,头发湿漉漉滴着水,脚边地面洇湿一片;一拨人打着赤脚,裤腿挽到膝盖,小腿肚上沾着干涸的泥点;还有一拨人穿着粗布短打,看着最普通,可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柳清鸢已经在棚子里了,她给那几个“水靠”递过去干布:“擦擦,别着凉。”
领头的是个黑壮汉子,叫水鲧。他没接布,反而伸出手,掌心向上,棚顶漏下的阳光照在他手上,一滴水珠在他指尖凝聚、滚动,映出七彩的光。“俺们从那被唤作‘泽国’的凡界来,”水鲧声音嗡嗡响,“仙界那帮杂碎抽干了俺们三条大河,鱼虾死绝,庄稼枯死。俺们能控水,可没水,俺们就是旱地上的王八。”他手指一弹,那水珠飞出去,精准地打中棚外一块石头,石头上立刻多了个小坑。
旁边打赤脚的老头咳嗽一声。他瘦得像根干柴,脚底板厚得像老树皮。“俺是‘厚土界’的石根,”他用脚搓了搓地面,青石板铺的地面微微颤动了一下,“仙界挖走了俺们地心的‘母石’,大地没了魂,一年比一年薄,快养不活人了。俺们这些人,还能借点地气,跺跺脚,让土地爷打个哆嗦。”他说着真轻轻一跺脚,草棚簌簌落下一阵灰。
穿粗布短打的那群人里,走出个脸上带疤的年轻人,叫厉锋。“‘金石界’,厉锋。”他话不多,直接抽出腰间一把黑沉沉的短刀,对着旁边架子上一条废弃的铁枪杆子一划。嗤啦一声,那铁枪杆子断成两截,断口光滑得像镜子。“俺们那儿,只剩石头和硬骨头了。仙界抢走了所有灵矿,俺们就自己打铁,淬炼凡力。能打,也能杀。”
陈砚一个个看过去,目光在这些或愤怒、或绝望、或狠厉的脸上停留。他走到棚子中间,提起角落里一个水桶,桶里还有半桶清水。他没用凡力,就那么把水桶“哐当”放在众人面前。
“看见没,”陈砚指着水桶,“水不多,但够喝。我们这儿,刚被打残,城墙没修利索,死人埋的坑还没长平。”他又用脚踩了踩地,“地也不厚实,仙界的爪子说不定哪天又掏下来。”最后,他看向厉锋手里那柄黑刀,“家伙事,更比不上你们带来的好。”
水鲧、石根、厉锋都看着他,没明白意思。
“我们这儿,”陈砚声音不高,却扎进每个人耳朵里,“要啥没啥,就一样——敢跟仙界干到底。来了,就是兄弟,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但要是指望着我们来护着你们,现在就可以掉头回去。”
水鲧盯着那半桶水,喉结动了动。石根用脚趾抠着地面,感受着那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地气”。厉锋把黑刀插回鞘里,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干!”水鲧第一个吼出来,“俺们泽国汉子,不怕死!”
“厚土界的人,脚踩在地上,就倒不下去!”石根跟着说。
厉锋只点了下头,眼神像他的刀。
就这么着,联盟一下子多了小两万人。都城住不下,就在城外河边划出地,让水鲧的人自己引水搭建营地;又把西边一片乱石岗划给石根的人,让他们折腾;厉锋的人则直接住进了军营,跟铁牛那帮老兵混在一起。
柳清鸢更忙了。她没藏私,把凡力淬体的法子,还有自己琢磨的灵根运用技巧,掰开了揉碎了教。水鲧那边的人,对水敏感,她就教他们怎么把凡力融入水汽,既能润物无声,也能凝水成冰当刀子使。石根那边的人,亲近大地,她就教他们如何将凡力沉入脚下,感知地脉,甚至借来一丝大地的厚重稳固自身。厉锋那边的人性子烈,她就着重教如何将凡力灌注兵器,让凡力顺着刀锋剑刃往外吐,伤人于无形。
铁牛也没闲着,带着他那帮工匠,叮叮当当敲个不停。水鲧的人送来一种水底沉了百年的“阴铁”,寒气重,打成箭头,射出去能冻住仙兵动作。石根的人从乱石岗底下翻出一种“软金石”,韧性极好,掺进铁水里打出的胸甲,能卸掉三成力道。铁牛乐得合不拢嘴,直呼宝贝。
这天下午,陈砚在新建的校场上转悠。看到水鲧正指挥几十个汉子,操控着一条水龙在校场上空盘旋,水花四溅,倒是威风,可没多久水龙就散了架,哗啦浇了下边的人一身。
“花架子,”旁边传来厉锋冷冷的声音,“遇到仙兵,一刀就劈散了。”
水鲧抹了把脸上的水,怒目而视:“你行你上!”
厉锋没理他,走到旁边一块半人高的青石前,手按在刀柄上。也没见他怎么用力,只听“铮”一声轻响,黑刀出鞘半寸又收回。那青石表面多了一道细细的缝,过了一会儿,才“咔嚓”裂成两半。
“杀气太重,容易折。”柳清鸢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轻声说。她拿起地上裂开的石头,手指在断面摸了摸,“力是透了,可没留余地。遇上比你硬的,刀就断了。”
厉锋绷着脸,没反驳。
陈砚走过去,捡起一块碎石,在手里掂了掂:“清鸢说得对。跟仙界干,不是拼命就行,得活下来,一直干到他们疼才行。”他看向水鲧和厉锋,“你的水,不只是龙,也可以是雾,是冰,是缠死人的网。你的刀,不能只想着劈开,还得学会钻进去,从里面搅烂。”
水鲧和厉锋都沉默下来。
晚上,陈砚回到凡王宫,阿木正趴在一张巨大的星图上写写画画。星图上又多了几个新标记,都是新成员来的地方。
“陈砚哥哥,你看,”阿木指着一个被标注为“泽国”的光点,“水鲧他们界,离被仙界完全抽干,最多还有十年。”他又指向“厚土界”,“石根他们那里,地心流失更严重,大地灵性枯竭,可能撑不过二十年了。”
陈砚看着星图上那些或明或暗的光点,没说话。他知道,联盟每强一分,肩上的担子就重一分。
这时,柳清鸢端着两碗热汤进来,放在桌上:“别琢磨了,先喝点东西。我刚试了试,用凡力催生草药,长得快,药性也不差。以后受伤的人,能好得快些。”
陈砚端起碗,热汤下肚,一股暖意散开。他看着柳清鸢略显疲惫的脸,又看看外面灯火点点的都城和更远处新营地的篝火。
路还长,但至少,不再是他们几个独自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