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星河”,名副其实。
当“灵弦舟”结束跃迁,驶入这片传说星域时,映入眼帘的并非璀璨星辰,而是一片无边无际、仿佛由凝固的灰色雾霭构成的海洋。这些“雾霭”并非水汽,而是高度凝结的、惰性的时空粒子,它们缓慢地流动、旋涡,吞噬着光线与能量,使得这片区域永远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昏暗中。偶尔有扭曲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的星体光影在雾霭深处一闪而过,那是遥远过去某个时空片段的短暂回响,随即又被无尽的灰暗吞没。
导航系统在这里受到了严重干扰,星图变得模糊不清,常规的探测波束如同泥牛入海。唯有艾小弦感知中,那源自阿纳斯塔西娅星图坐标的、微弱却独特的“记录”波动,如同迷雾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环境参数极端异常,”诺亚报告道,它的传感器正全力对抗着外界的信息吞噬,“时空结构脆弱且混乱,存在大量非连续性断层。强烈建议保持低速,避免任何形式的能量剧烈波动。”
李溯站在舷窗前,凝视着窗外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灰色:“这里……感觉像时间的坟墓。”
艾小弦闭目凝神,指尖银辉如同呼吸般明灭:“我感觉到……很多声音,很多画面,但它们都碎了,像被打碎的镜子,散落得到处都是……悲伤、愤怒、恐惧、还有……不甘。”
“灵弦舟”如同一位谨慎的潜行者,在凝固的时空雾霭中缓缓穿行。依照艾小弦的指引,他们逐渐深入这片被遗忘之地。
数小时的航行后,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灰色的雾霭中开始出现一些更加具体的“残骸”——那不是物质的碎片,而是事件的碎片。
舷窗外,突然毫无征兆地闪过一片炽烈的战场景象:无数造型奇特的战舰在光束中爆炸,战士的怒吼与悲鸣仿佛就在耳边,但这一切都是无声的,如同按下静音键的电影,并且在几秒钟内就扭曲、淡化,重新被灰雾吞噬。
没过多久,另一侧又浮现出一座繁华城市的虚影:高耸入云的尖塔,熙熙攘攘的街道,充满了生机。但转瞬间,城市中心迸发出无法形容的强光,整个虚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只留下一种绝望的空洞感。
这些是曾经发生在此处,或被某种力量吸引至此的时空片段,是“遗忘”本身都无法彻底磨灭的深刻印记。
“我们正在接近坐标中心区域,”诺亚提醒道,“检测到前方有大规模、相对稳定的时空异常结构。”
随着“灵弦舟”的前进,前方的灰色雾霭逐渐稀薄,露出了一个令人震撼的景象——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面棱镜构成的水晶星云。
这些棱镜大小不一,小的如尘埃,大的堪比行星碎片,它们静静地悬浮着,缓缓自转,每一面棱镜内部都仿佛封存着一个独立的、不断循环播放的时空片段。有的展现着文明的辉煌,有的记录着毁灭的瞬间,有的只是某个生命平凡却温馨的日常。无数破碎的记忆、被遗忘的历史,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奇异的“安息之所”。
而在星云的最中心,悬浮着一座由纯粹水晶构筑的、宛如宫殿般的巨大结构。它并非实体建筑,更像是由无数规则几何晶体拼接而成的能量聚合体,散发着柔和而恒定的光芒,与周围混乱的时空碎片形成了鲜明对比。阿纳斯塔西娅指引的波动源头,正是这座记忆宫殿。
“检测到高度有序的‘信息禁锢’法则,”艾小弦感知着那座宫殿,“很强大,但……没有恶意,更像是一种……保护?”
“灵弦舟”小心地靠近记忆宫殿。就在他们即将接触宫殿外围的水晶棱镜带时,一个平静无波、分不清性别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心灵中响起:
“外来者。此地乃‘逝者’安眠之所,拒绝生者的喧嚣。请离去。”
伴随着这个声音,周围那些原本静静悬浮的棱镜,齐齐调转了方向,将折射面对准了“灵弦舟”。棱镜内部封存的那些时空片段——无论是战争的残酷、毁灭的恐怖还是深沉的悲伤——其蕴含的强烈情感能量被汇聚、放大,形成一股无形的心灵冲击浪潮,狠狠撞向飞船内的众人!
李溯感到一阵心悸,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早已被深埋的、属于他自己过去的战斗与失去的画面。诺亚的运算核心也出现了短暂的数据紊乱。就连同行的、心智坚韧的木精灵“林语者”们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显然是被勾起了某些森林的悲伤回忆。
这攻击直接针对意识与情感!
“我们没有恶意!”艾小弦强忍着脑海中翻腾的、源自无数破碎记忆的情感杂音,努力将自己的意念传递出去,“我们受‘时光之树’阿纳斯塔西娅的指引而来!为了对抗共同的敌人——永恒议会!”
“阿纳斯塔西娅……” 那个平静的声音似乎起了一丝波澜,心灵冲击的浪潮也随之减弱了些许。“记录者……她还存在……但议会……与吾等何干?吾等的职责,仅是守护这些‘逝去’,不被任何存在,包括议会,也包括你们,所打扰。”
“议会正在执行‘肃正协议’!”李溯稳住心神,声音铿锵,“他们要抹去的,不仅仅是未来,也包括所有不符合他们秩序的‘过去’!你们守护的这些记忆,这些历史,这些情感,在他们眼中,同样是需要被清除的‘杂质’!阿纳斯塔西娅被他们囚禁、抽取力量!你认为,他们会永远放过这里吗?”
记忆宫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周围棱镜依旧缓缓旋转,折射着无数悲欢离合。
“秩序的抹杀者……” 那声音再次响起,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意味,“他们……确实曾试图‘整理’此地,将他们认为‘无序’、‘冗余’的记忆归零。被吾等拒绝后,便不再前来。但若如其所说,他们即将进行最终的‘肃正’……”
就在这时,诺亚突然发出了警示:“接收到外部紧急通讯!来自革命军雷克斯指挥官——他们负责探索的坐标点遭遇议会肃正舰队先锋!交战激烈!薇尔娜长老那边也发来信息,她们的目标点外围发现议会侦察单位活动!”
消息传来,指挥室内气氛一紧。议会的触角,果然也在向着这些潜在盟友延伸!
李溯立刻对记忆宫殿的方向说道:“你看,议会的行动已经开始了!他们不会容许任何‘不稳定’因素存在,包括你们守护的这份‘过去的真实’!独自守护,最终只会被各个击破!联合,才有生存和守护下去的希望!”
“……生存……希望……” 那声音重复着这两个词,仿佛在品味其久远的意义。记忆宫殿的光芒微微闪烁,周围棱镜中流淌的那些悲伤与痛苦的画面,似乎渐渐融入了一些细微的、代表着希望与抗争的片段。
“吾名‘守秘者’欧罗巴斯,” 那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语气不再那么拒人千里,“吾等守护的,是时间的‘痕迹’,是存在的‘证明’。若议会意图抹杀一切痕迹……那么,守护本身,便成为了反抗。”
巨大的记忆宫殿,那由无数水晶棱镜构成的大门,在众人面前,缓缓洞开。
“进来吧,阿纳斯塔西娅的信使。让我们……谈一谈,关于‘联合’,以及,如何让这些被遗忘的‘过去’,成为刺向议会胸膛的……利刃。”
第一个“星火”目标,初步接触成功!李溯等人带着紧迫的战报,步入了这座蕴含着无尽记忆与力量的宫殿。新的盟友,即将加入这场关乎时间与存在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