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苇的身体被一寸寸地从冰冷的河水中拖离。
红狼感受到身上的拖拽力，也配合着奋力向上顶，同时四肢拼命划水，减轻赵一苇在水中的阻力。
水声哗啦，碎冰碰撞。
赵一苇的上半身终于被拖出了水面，湿透的棉衣沉重无比，冰冷刺骨。她半个身子趴在碎裂的冰窟边缘，剧烈地喘息、咳嗽，牙齿咯咯作响。
“再使把劲！”刘二贵脸上满是焦急，汗水涔涔而下，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继续向后拖拽。
终于，在刘二贵和红狼的合力之下，赵一苇大半个身体被拖上了相对厚实的冰面！
她浑身湿透，瘫软在地，冷得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有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
“好样的，红狼！”
刘二贵刚松了一口气，准备去拉赵一苇完全上来，目光急切地投向冰窟窿——红狼还在水里！
只见红狼正奋力扒着冰窟边缘的浮冰，试图爬上来。
冰冷的河水消耗了它巨大的体力，它那身引以为傲的赤红短毛完全湿透，紧贴在身上，显得精瘦而狼狈。
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疲惫，但看到主人和赵一苇暂时安全，似乎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
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水音的呜咽，前爪用力地扒拉着冰缘，后腿在水中蹬动。
“快上来，好小子！”刘二贵急忙伸手去捞它。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异变再生！
冰层之下，一股暗流，或许是上游某个泉眼涌出的水流，也可能是冰层挤压形成的通道，骤然在红狼身下爆发！
这股水流的力量冰冷、湍急、带着不可抗拒的吸力！
红狼正扒着冰缘，大半身体还在水里，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整个身体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向下、向旁边一拽！
“哗啦——！”
水花翻涌，红狼那奋力扒着冰缘的前爪瞬间被水流冲脱！
它那赤红色的身影，连同那双写满疲惫和惊愕的琥珀色眼睛，在刘二贵和赵一苇绝望的注视下，只一闪，就被湍急的暗流裹挟着，猛地卷进了冰层之下！
消失得无影无踪！
冰窟窿的水面剧烈地翻滚了几下，冒出几个浑浊的气泡，随即迅速恢复平静，只剩下漂浮的碎冰和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余下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吞噬了那团跳动的火焰。
“红狼——！！！”刘二贵撕心裂肺的吼声，瞬间撕裂了冰河上死一般的寂静，带着无尽的惊恐和绝望，在空旷的山野间回荡。
他扑到冰窟边，徒劳地用手去捞，去砸冰面，但哪里还有那抹熟悉的红色？
赵一苇刚被拖上来的身体猛地一僵，她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恐惧，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平静得可怕的冰洞，又看向刘二贵那张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脸。
“红狼！红狼它……”赵一苇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内疚和恐惧瞬间将她淹没，比刚才的冰水更加刺骨。
“红狼——！！！”
刘二贵的嘶吼如同受伤的野兽，在空旷冰冷的河面上撞出绝望的回音，又迅速被无情的寒风撕碎。
他扑在冰窟窿边缘，双手疯狂地在水里搅动、摸索，浑浊冰冷的河水刺得他骨头生疼，可触手所及，除了刺骨的寒流和漂浮的碎冰，哪里还有那熟悉、温暖、赤红的身影？
那个刚刚还燃烧着生命之火，将赵一苇从死亡边缘顶起的伙伴，就这样被冰冷的河水瞬间吞噬！
“红狼！红狼它……”赵一苇瘫坐在不远处的冰面上，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但此刻，刺骨的寒冷远不及心头那灭顶的恐惧和汹涌的自责。
是她！
是她摔倒砸裂了冰面，是她无谓的挣扎加速了塌陷，是她需要红狼豁出命来救！
而现在，红狼为了救她……巨大的内疚让她几乎窒息。
她挣扎着想爬过去，可四肢瘫软，徒劳地向前挪动，眼泪混合着冰水，不受控制地滚落。
“在哪？！红狼！你在哪？！给我出来！”
刘二贵双目赤红，布满血丝，声音已经嘶哑变形。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疯狂扫视着冰窟窿周围的水面，又死死盯住红狼消失的方向——那湍急暗流裹挟它沉没的地方。
水面只剩下浑浊的涟漪和几块无依无靠的浮冰，平静得残忍。这份死寂，比刚才惊心动魄的碎裂声更令人胆寒。
“二贵！红狼它……它被冲走了！被冲走了！”
赵一苇终于哭喊出声，声音里充满了崩溃的哭腔，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闭嘴！它不会有事！它不会！”
刘二贵粗暴地打断她，更像是在吼给自己听，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慌。
多年生活的经验告诉他，被这种暗流卷走，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冰层之下是黑暗、寒冷、缺氧和无处不在的死亡陷阱。
但那是红狼！
是他从小养大，无数次在孤独的夜里听自己聊天的伙伴！
是每次都在门口欢迎它回家的家人。
是犯了错像孩子一样撒娇，是对自己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的兄弟！
它不会就这么没了！绝不可能！
“找！沿着水流方向找！”
刘二贵猛地站起身，踉跄了一下，脚下冰面发出细微的呻吟，但他顾不上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迅速判断着暗流的流向——刚才那股力量拽着红狼是斜向下游、偏向河心的位置。
他抓起那根救命的枣木棍，不再匍匐，而是像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步都极其谨慎，将重心压低，用棍子试探着前方冰层的厚度和稳固性，朝着下游方向，跌跌撞撞地奔去。
眼睛死死盯着冰面，仿佛要穿透那厚厚的、不透明的冰层，看到下面汹涌的暗流和那个红色的身影。
“红狼！红狼——！你听到吗？！回答我！”
赵一苇也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湿透沉重的棉衣像冰坨一样坠着她，顾不上冻得麻木失去知觉的双脚，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跟在刘二贵身后，一边艰难移动，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她的声音尖锐、颤抖，带着哭腔，在空旷的河面上显得那么渺小无助。
每喊一声，都像是用刀子剜着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