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寒离去之时，再度遥遥望向诛仙台的方向，那冲天的黑气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旋涡，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正在缓缓吞噬着天空。
而在那旋涡的中心，那道月白色的身影，被亿万道黑色锁链捆缚，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助。
“走啊！还愣着干什么！”夜阑急得直跳脚。
云清寒却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视线，穿透了那层层叠叠的混沌死气，牢牢地定格在君无尘的身上。
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对。
……
诛仙台上。
君无尘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那缕本源魔气，在他的仙体之内，已经不再是一条细线，而是化作了一株疯狂生长的黑色藤蔓。它的根须刺入他的仙力本源，汲取着他数万年苦修的积累；它的枝叶缠绕着他的五脏六腑，每一寸血肉，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体外的混沌归墟大阵，更像一个巨大的泵，一边将他体内的仙力抽走，一边又将最污秽、最原始的魔气，强行灌入他的身体，充当那魔种植的养料。
他的净世青莲，被死死压制。
他的仙力，正在被转化、污染。
他的一切，似乎都在走向毁灭。
“呵呵呵呵……感觉到了吗？我的仙尊大人。”娑璃的意志在阵法中回荡，充满了扭曲的快感。
“你的仙力，正在变成我的力量。你的本源，正在滋养我的魔种。很快，你就会成为一个只知道毁灭的怪物，然后‘嘭’的一声，带着这半个仙界，绽放成一朵最绚烂的烟花！”
“这就是背叛我的代价！这就是你那虚伪的无情道，最终的归宿！”
君无尘垂着头，墨色的长发被狂暴的气流吹得凌乱，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仿佛已经放弃了抵抗，任由那黑色的锁链将他越缚越紧，任由体内的魔气肆虐冲撞。
“放弃吧，君无尘。”娑璃的声音充满了诱惑，“拥抱这股力量吧！它比你那辛苦修炼的仙力，要强大得多！只要你愿意，你和我，将成为这三界新的主宰！”
在所有人的眼中，九霄仙尊，已经穷途末路。
然而。
在那被黑气彻底笼罩的躯体之内，在娑璃和任何人都无法窥探的本源最深处，君无尘那被魔气疯狂侵蚀的神魂，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的道心，稳如万古不化的神山。
他甚至，还有闲心在思考一个问题。
原来，这就是师尊所说的“劫”。
也对，无情道的圆满，怎会没有天劫。
只不过，他的天劫，不是雷罚，不是心魔，而是这个叫娑璃的女人，以及她精心布置的这个局。
他感受着体内那股霸道、混乱、充满毁灭欲望的力量。
在别人看来，这是剧毒。
但对他而言……
君无尘的嘴角，在那无人可见的黑暗中，极其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
他非但没有继续压制，反而彻底放开了对自己仙力本源的守护。
就像是打开了自家粮仓的大门，欢迎强盗进来洗劫。
“嗯？”
娑璃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变化。
她愣了一下。
放弃抵抗了？准备被我同化了？
不对！
她猛然发现，那些涌入君无尘体内的混沌死气和被转化的魔气，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彻底摧毁君无尘的意志，将他变成一具只听从她号令的傀儡。
那些力量，在进入他的本源之后，就仿佛泥牛入海，瞬间失去了控制！
它们没有去攻击君无尘的神魂，反而……反而以一种极其玄妙的方式，开始围绕着他的道心，缓缓盘旋，运转起来！
就像是……百川归海！
就像是……臣子在朝拜它们的君王！
“这……这是怎么回事？！”娑璃的笑声戛然而止，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惊疑不定。
君无尘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被亿万仙人敬仰、被无数魔神畏惧的眼眸，在这一刻，没有了平日的清冷疏离，也没有了痛苦和挣扎。
有的，只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
不是虚无的“空”，而是包容万物、凌驾一切的“空”。
仿佛九天之上的神只，在漠然地俯瞰着脚下吵闹的蝼蚁。
“你的道，是毁灭，是让一切归于混沌。”
他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阵法隆隆的轰鸣，直接在娑璃的意志中炸响。
“师尊的道，是斩断，是让一切归于虚无。”
“你们都错了。”
君无尘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原本苍白得没有血色，可在伸出的瞬间，那些捆缚在他手臂上的，由最精纯的混沌死气构成的黑色锁链，竟然开始剧烈地颤抖！
一道道金色的脉络，毫无征兆地从锁链的内部亮起，迅速蔓延！
“！！！”
娑璃感觉到自己对阵法的控制权，正在飞速流失！那些本该属于她的力量，正在被一股更高维度的意志，强行夺走！
“不！不可能！你的无情道追求纯净秩序，天生就被我的混沌之道克制！你怎么可能……”
“谁告诉你，我的道，是斩断与舍弃？”
君无尘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仿佛在教导顽劣学生的漠然。
“我的道，是包容，是执掌。”
他五指缓缓张开。
“是让万道，归我所用。”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朵在他体内被压制到近乎熄灭的净世青莲，骤然重新绽放！
只是这一次，绽放的莲花，不再是纯粹的冰蓝。
它的每一片花瓣之上，都流转着一道道玄奥的黑色纹路，那纹路，正是由最精纯的本源魔气构成！
生与死。
净与秽。
仙与魔。
两种截然相反，互为死敌的力量，在这一刻，以一种堪称完美的姿态，共存于一朵莲花之上！
“轰——！”
一股远超仙尊，甚至超越了娑璃所能理解范畴的恐怖气息，从君无尘的体内，轰然爆发！
那亿万道捆缚着他的黑色锁链，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哀鸣，寸寸碎裂！
混沌归墟大阵，停滞了。
“你……你的无情道……圆满了？！”
娑璃那怨毒疯狂的声音，此刻只剩下了无尽的骇然与颤抖！
夜阑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整个人都石化在了原地。
“他……他把魔气……当补品给吃了？！”
云清寒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也终于泛起了剧烈的波澜。
君无尘的无情道，非但没有被小师妹破坏，反而借此圆满了！
君无尘悬浮于半空，周身的黑气不再是攻击他的利刃，反而化作了拥戴他君临的华袍。
他看了一眼满脸呆滞的娑璃，似乎觉得有些无趣，轻轻摇了摇头。
“你的阵法，不错。”
他抬起手，对着那庞大到遮天蔽日的混沌归墟大阵，凌空一握。
“现在，它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