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沉重而复杂的心情,我和赵元仲默默离开了开封府,回到了对面那间总是充满烟火气的红尘客栈。
平日里喧闹的大堂,此刻似乎也安静了许多。我们师徒二人相对无言,坐在老位置上,连最爱的瓜子奶茶都失去了滋味。
这个案子……到最后,我们好像根本没有办法去简单地评判谁对谁错,谁罪大恶极,谁又全然无辜。
于小七吗?她娇纵、有心机,甚至不惜下药设计,但她只是不想进入那深宫牢笼,只是想抓住自己以为的爱情,最终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小红吗?她身世坎坷,得知真相后承受着乱伦般的巨大痛苦和恐惧,在激烈的争执中可能失手或故意杀害了唯一知道秘密、并可能威胁到她心中那份扭曲情感寄托(沈墨)的人,最后选择自尽解脱。她是凶手,也是悲剧的缔造者和受害者。 于承泽?他功利、算计,想借小红攀附县主府,最终却因他的“坦白”间接引爆了所有的矛盾,事后还想掩盖真相。 赵氏?她因嫉妒下毒,为后续的悲剧埋下了又一重隐患。 沈墨?他或许是其中最被动的一个,先后被县主、被于小七设计,又成了自己亲生女儿绝望情感的对象,最终被卷入这致命的漩涡。
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都在这命运的捉弄下,一步步走向了无法回头的深渊。最终可怜的,是那两条,不,是那许多条骤然消逝的鲜活生命。
然而,命运的残酷似乎并未就此止步。
第二天上午,我们还没从昨日的震撼中完全平复,开封府的一名衙役便匆匆赶来,带来了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
“殿下,二皇子殿下,”衙役面色凝重地禀报,“沈墨沈大人……昨夜在其府邸……服毒自尽了。”
“什么?!”我和赵元仲猛地站起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衙役低声道:“沈大人留下遗书,言明……言明自身清白已毁,无颜存于世,更无颜面对县主与……与小红姑娘。愿以一死赎罪。并吩咐家人,将其遗体……交由临安县主处置。”
这个消息已然如同晴天霹雳。然而,紧接着传来的后续,更是让人心魂俱震!
“今天一早,县主府接到消息……县主她……派人去沈府,接回了沈大人的遗体。”衙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县主吩咐下人,在府内布置好灵堂,将沈大人妥善安置……仆人们依命行事,等到一切布置停当,前去禀报县主时……发现……发现县主已经……已经安详地躺在内室的榻上,没有了气息……”
我捂住嘴,感觉呼吸都停滞了。
“县主的枕边,”衙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放着一封亲笔书信。信中吩咐府中管家:将她与沈墨沈大人合葬于一墓,按……按夫妻之礼入葬。将县主府中所有财产,分赏给府中下人,并就此解散县主府。所有皇家赏赐之物,封存起来,留给她……她另一个女儿……吩咐后事不必大办,一切从简……”
衙役退下后,我和赵元仲久久呆立在原地,仿佛化成了两尊泥塑木雕,久久无法回神。
沈墨自尽了…… 县主也随之而去了…… 他们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在另一个世界团聚,去弥补生前那阴差阳错、充满了无奈与遗憾的缘分。
到底是谁的过错? 县主和沈大人,他们又何其无辜? 县主只因对生产的恐惧,便绝育了丈夫,却意外与沈墨有了孩子,酿成了后来一系列悲剧的起源? 沈墨只因一场设计,便卷入了这一切,最终得知真相,在无尽的悔恨与伦理的煎熬中选择了解脱?
追根溯源,这一切的起点,似乎都指向了二十年前,那个突然出现又神秘消失的女子——柳盈盈,以及那个利欲熏心、配合行事的驸马宋玉。
“包大人后来增派了人手,全力追查当年旧事。”赵元仲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显然也从别的渠道得知了一些消息,“据包大人说,有当年伺候过的老仆隐约回忆,那个被换进去的女婴……其实在县主和驸马最初发现真相、激烈争执动手时……不幸被失手摔落……当场就夭折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那个被换去的孩子,早就死了!
“而那个外室柳盈盈,”赵元仲继续道,眼神凝重,“却在事发之后,人去屋空,就像她来时一样突然,带着那个本该是县主亲生、却被她偷换出来的女儿(小红),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样……”
一段跨越了二十年的往事,裹挟着阴谋、算计、恐惧、无奈和错位的感情,最终,带走了整整四条鲜活的生命——于小七、小红、沈墨、临安县主。
如果算上当年那个夭折的女婴和后来潦倒而死的驸马宋玉,那就是六条人命!
红尘客栈里依旧人来人往,喧嚣声阵阵传来,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我和徒弟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心中只余下无尽的唏嘘与感叹。
命运弄人,一至于斯。
那些隐藏在时光深处的秘密与错误,最终都以最惨烈的方式,偿还了代价。只留下后人,在这红尘之中,凭栏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