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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魄峰侧殿,万载玄冰雕琢的静室内,寒气如雾,凝而不散。

林衍盘膝坐在冰玉床上,双目微阖。体内,九颗微小的、如同星辰般缓缓旋转的灵核,在丹田气海深处沉浮。冰核居中,幽蓝深邃,散发着冻结万物的寒意;金核锋锐,银芒流转,切割虚空;木核青翠,生机勃勃,蕴养万物;火核赤红,跃动灼热,焚灭八荒;土核厚重,黄光沉凝,承载万钧;风核无形,青气流转,撕裂长空;雷核紫电,毁灭气息,破灭万法;光核温润,乳白圣洁,创生滋养;暗核幽邃,吞噬一切,归于虚无。

九核并非孤立,彼此间有细微的、如同星尘轨迹般的能量丝线相连,形成一个玄奥的、缓慢运转的微型宇宙。冰核居中统御,光暗两极平衡,五行流转相生,风雷激荡破灭。每一次呼吸,静室内精纯的冰魄灵气便被鲸吞而入,经过九核流转、淬炼、分化,化作九股精纯到极致、属性各异的灵力,滋养着每一寸经脉,修复着最后一丝暗伤。

最后一缕因强行催动光暗之力而造成的经脉裂痕,在木核生机的温养下悄然弥合。丹田深处,那因本源透支而布满裂痕的冰核,也在光核的滋养与暗核的沉寂下,彻底恢复如初,甚至……更加凝练、深邃,幽蓝光芒流转间,隐隐透出一丝内敛的混沌之意。

林衍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九色微光一闪而逝,最终归于一片平静的深邃。他感受着体内奔腾如星河、却又圆融如一的浩瀚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油然而生。练气境?不。这力量层次,早已远超寻常练气巅峰!甚至……触摸到了筑基的门槛?但他并未刻意冲击瓶颈,只是任由九核自行运转、积累、沉淀。

静室石门无声滑开。玉寒真人清冷的身影立在门外,素白宫装在寒气中飘拂,如同冰峰雪莲。她看着林衍,清冷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短短月余,此子便从濒死重伤中恢复如初,气息更胜从前!那体内流转的、连她都感到心悸的九核本源之力如同九个蛰伏的宇宙,蕴藏着无法想象的潜能与未知。

“师尊。” 林衍起身,躬身行礼。声音平静无波。

“嗯。” 玉寒真人微微颔首,声音清冽如泉,“本源已固,伤势尽复。很好。” 她顿了顿,取出一枚通体莹白、雕刻着展翅冰凰的玉符,递给林衍,“此乃‘冰魄令’,持此令,可自由出入传功殿藏经阁前三层,亦可调用部分宗门资源。”

林衍接过玉符,入手冰凉温润,一股精纯的冰魄气息顺着手臂流入体内,与冰核隐隐呼应。

“宗主有令,” 玉寒真人继续道,“命你前往‘青石镇’所在的大夏王朝,代宗门巡视其境内三处‘玄冰矿脉’运转,并……探望令尊。”

青石镇?父亲?

林衍握着冰魄令的手指微微一顿。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座破败小镇,那间弥漫着豆腥味的磨坊,那个佝偻着腰、沉默推磨的身影……林勇。一股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暖流,悄然划过冰冷的心湖。

“弟子遵命。” 林衍躬身应道,声音依旧平静,但眼底深处那抹冰封的漠然,似乎融化了一丝。

玉寒真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清冷的眸光仿佛穿透了他的平静,看到了那丝细微的波动。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清冷余音:“三日后启程。乘‘冰隼’舟。”

三日后。

一艘通体由幽蓝玄冰雕琢、形如展翅冰隼的灵舟,自冰魄峰侧殿腾空而起,化作一道幽蓝流光,撕裂沧溟剑宗上空翻涌的玄冰云海,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冰隼舟内空间不大,布置简洁。林衍盘膝坐在舟首,寒髓剑横放膝前。他并未运转灵力,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川大地。苍翠的原始森林如同碧绿的绒毯铺展;奔腾的江河如同银色的丝带蜿蜒;繁华的城池如同点缀其间的明珠。灵气浓度远不如沧溟山门,却带着一种世俗的、鲜活的生命气息。

冰隼舟速度极快,日行万里。不过两日,便已进入大夏王朝疆域。

大夏王朝,沧溟剑宗东南方一个中等规模的附属王朝。境内多山,盛产一种蕴含微弱冰寒灵气的“寒铁矿”,是炼制低阶法器的辅材。青石镇,便是大夏王朝西北边陲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以盛产青石和……豆腐闻名。

当冰隼舟悬停在青石镇上空时,并未引起太大骚动。沧溟剑宗的仙师偶尔也会来此收取矿税或巡视,镇民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这艘冰隼舟造型奇异,寒气逼人,显然比寻常仙师座驾更加不凡,引得一些胆大的孩童和闲汉远远围观。

林衍并未驾驭冰隼舟直接降落在镇中,而是在镇外一处僻静的山坡上落下。他不想惊动太多人。收起冰隼舟,他换上了一身最普通的青布长衫,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一个寻常的游学书生,缓步走向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小镇。

青石镇依旧破败。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路,低矮歪斜的土坯房,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混合着牲畜粪便、尘土和劣质煤烟的味道。街道两旁,几个熟悉的摊贩有气无力地吆喝着,卖着蔫黄的蔬菜和粗糙的陶器。几个顽童在泥地里追逐打闹,溅起一片泥点。

林衍的脚步停在镇西头那间熟悉的磨坊前。

磨坊比记忆中更加破旧。茅草屋顶塌陷了大半,露出黑黢黢的椽子。土坯墙皮剥落严重,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碎石。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虚掩着,门板上布满了虫蛀的孔洞。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浓郁的豆腥味依旧浓烈,只是……似乎少了些什么。

他推开门。

“吱呀——”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吃力地推动着那盘巨大的黑石磨盘。磨盘沉重,转动时发出沉闷的“隆隆”声。浑浊的豆浆顺着磨盘边缘的凹槽,缓缓流入下方的木桶。空气中弥漫着豆腥味和汗水的酸馊气。

是林勇。他比记忆中更加苍老、更加瘦小。花白的头发如同枯草般凌乱,沾满了灰尘和豆渣。佝偻的脊背如同被生活的重担压弯的枯枝,单薄的粗布短褂被汗水浸透,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裸露的手臂上,青筋如同蚯蚓般盘虬,皮肤黝黑粗糙,布满老茧和裂口。每一次推动磨盘,那枯瘦的身体都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近乎绝望的力气,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麻木。

林衍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那个佝偻的背影。心中那片因九核本源而浩瀚如星海的心湖,此刻却如同投入了一颗石子,荡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没有激动,没有悲伤,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仿佛在看一幅早已褪色的旧画。

林勇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推动磨盘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

浑浊的老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眯起,努力辨认着门口那个逆光而立的身影。当看清林衍的面容时,他布满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上,没有任何惊喜,没有任何激动,只有一丝……茫然?仿佛在辨认一个似曾相识却又模糊不清的影子。

“衍……衍儿?” 林勇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乡音和不确定。

“爹。” 林衍开口。

林勇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似乎终于确认了眼前的人是谁。他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只吐出几个字:“回来了?”

“嗯。” 林衍点头,迈步走进磨坊。磨坊内光线昏暗,空气混浊。墙角堆着发霉的豆渣,地面湿滑粘腻。唯一的光源是墙上一个破洞透进来的惨淡天光。

他走到磨盘边,目光扫过林老实枯槁的面容和汗水淋漓的佝偻身躯,又看了看那盘沉重无比、沾满污垢的黑石磨盘。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木核生机之力,自他指尖悄然流淌而出,无声无息地注入林老实体内。

林老实只觉得一股清凉温润的气息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如同久旱的枯木逢甘霖!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感瞬间消散了大半!佝偻的腰背似乎都挺直了些许!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又归于麻木。

“爹,” 林衍的声音依旧平淡,“这磨坊太旧了。我如今在仙门……有些地位。可以给您换个地方住。或者……把这磨坊翻新一下,再雇几个人帮忙。”

林老实沉默着,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磨盘边缘。浑浊的目光在昏暗的磨坊里缓缓扫过——塌陷的屋顶,剥落的墙皮,发霉的豆渣,湿滑的地面……最终,落在那盘陪伴了他大半辈子、沉重、冰冷、布满污垢的黑石磨盘上。

他缓缓摇头,声音嘶哑:“不……不用。住惯了。这磨盘……也推惯了。” 他顿了顿,抬起浑浊的眼,看向林衍,那眼神里没有期待,没有要求,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属于底层劳作者的……认命?“你……出息了……就好。不用管我。”

林衍沉默。他看着父亲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麻木与认命,心湖那圈涟漪悄然平复。他明白了。父亲的世界,早已被这盘沉重的磨盘和生活的重担彻底禁锢。外面的繁华、仙门的荣耀、甚至更好的生活……对他而言,都是遥远而陌生的幻影。他唯一熟悉的,唯一能抓住的,就是这间破败的磨坊,和这盘冰冷的磨盘。

“好。” 林衍点头,不再多言。他走到磨盘边,伸出双手,轻轻搭在冰冷的磨盘推杆上。

林老实一愣,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林衍没有看他。体内,那浩瀚如海的九核灵力悄然沉寂。他只调动了最基础、最纯粹的肉身力量。双臂发力,肌肉如同精钢绞索般绷紧!

“轰隆——!”

沉重无比的黑石磨盘,在他手下如同轻巧的玩具,瞬间被推动!磨盘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发出低沉而流畅的轰鸣!浑浊的豆浆如同瀑布般,从磨盘凹槽中汹涌流出,注入下方的木桶!

林勇呆呆地看着儿子推动磨盘的身影。那动作……流畅、稳定、充满了力量感!仿佛那盘压弯了他大半辈子脊梁的沉重磨盘,在儿子手中……轻若无物!

林衍推着磨盘,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磨盘中心那不断被碾碎、流淌出浆液的黄豆。每一次推动,磨盘转动的轨迹都完美无瑕,如同丈量过千百遍。每一次碾压,豆粒碎裂的程度都恰到好处,不浪费一丝一毫。那沉重的石辊,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每一次落下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他推着。速度不快,却异常稳定。汗水,并未出现在他额头。只有一种……回归原点般的平静。

林勇站在一旁,浑浊的目光从最初的茫然,渐渐变得复杂。他看着儿子推动磨盘的背影,那背影挺拔、沉稳,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如同山岳般的厚重感。那流畅的动作,那掌控一切的力量感……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年轻时,也曾有过那么一丝……对力量的憧憬?但那憧憬,早已被生活的重担碾得粉碎。

磨盘隆隆转动。豆香弥漫。

林衍推着磨盘,如同在推动一段凝固的时光。磨坊外,是喧嚣的尘世,是仙门的荣耀,是光暗五行风雷的浩瀚本源。磨坊内,只有沉重的石磨,浑浊的豆浆,和一个佝偻沉默的父亲。

他推着。心湖深处,那九颗缓缓旋转的灵核,光芒似乎更加内敛、更加圆融。冰核的寒意,光核的温暖,暗核的沉寂,金木水火土风雷的流转……在这一刻,都仿佛被这最原始的、推动石磨的力量所……统合?沉淀?

不知过了多久。磨盘中的黄豆已尽数化为浆液。林衍缓缓停下动作。

他拿起旁边一个破旧的木瓢,舀起一瓢清水,注入磨盘中心的孔洞。清水冲刷着磨盘缝隙残留的豆渣,发出“哗啦”的轻响。

“爹,” 林衍放下木瓢,声音依旧平静,“我明日要去巡视矿脉。这磨坊……我会让人来修葺一下屋顶,加固墙壁。再雇两个短工,帮您推磨。”

这一次,林勇没有再拒绝。他浑浊的目光看着儿子,又看了看那盘被儿子推得光洁如新的黑石磨盘,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发出一个嘶哑的音节:

“……好。”

林衍点点头,不再停留。他转身,走出磨坊。门外,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回头看了一眼那间破败的磨坊和门口佝偻的身影。

心湖深处,那片因九核本源而浩瀚的星海,此刻仿佛沉淀了下来。一种更加厚重、更加真实的力量感,如同脚下这片承载着磨坊与父亲的土地,悄然滋生。

他迈步,走向镇外。青布长衫在微风中轻轻摆动。背影挺拔,步伐沉稳,如同推磨之后,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背负起了更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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