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六,大朝会。
寅时三刻,文武百官鱼贯步入金殿。琉璃宫灯在晨光中摇曳,将金砖地面映照得流光溢彩。苏云璋身着深青朝服,立在翰林院班列中,腰间的春深铁卷在灯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义忠亲王今日格外张扬,绛紫色蟒袍上金线绣制的四爪龙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斜睨了苏云璋一眼,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司礼监的声音在金殿中回荡。
臣有本奏!义忠亲王率先出列,臣要参奏苏国公府私设暗卫,图谋不轨!
金殿上一片哗然。几位老臣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年轻的官员们则屏住了呼吸。
建章帝端坐龙椅,神色莫测:苏爱卿有何话说?
苏云璋稳步出列,朝服上的褶皱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回陛下,义忠亲王所言纯属诬陷。臣这里倒有一本账册,想请陛下过目。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蓝皮账册,内侍连忙上前接过。账册的封面上,盐课清账四个字墨迹深沉。
这是前巡盐御史林如海临终前托付给臣的。苏云璋的声音清越,在金殿中回荡,上面记录着三年来两淮盐税的真实去向。
义忠亲王的脸色微变,北静王水溶不自觉地握紧了玉笏。
皇帝缓缓翻开账册,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这上面记载,去岁有五十万两盐税银,最终流入了义忠亲王府?
陛下明鉴。苏云璋躬身道,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账册第七页记载,三年前有一批官盐在漕运途中沉没,实则被秘密运往漠北。而经办此事的,正是北静王府的漕运司。
北静王急忙出列:陛下,苏云璋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一看便知。苏云璋又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这是当时漕运司的出入记录,上面清晰地盖着北静王府的印鉴。
金殿上的气氛骤然紧张。几位御史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不少官员面露惊疑。
还有一事。苏云璋的声音陡然转冷,林如海大人并非病故,而是中毒身亡。中的是北地特有的冰乌散
他取出那方珍藏的乌头青丝:这是林大人临终前留下的证物。经太医院验证,正是冰乌散的毒性所致。
义忠亲王厉声道:苏云璋,你休要转移话题!
转移话题?苏云璋冷笑一声,目光如炬地扫过义忠亲王,王爷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的赵明德?他也是中毒身亡,症状与林大人一般无二。而当时,他正在调查漕运走私案。
他从袖中又取出一本泛黄的卷宗:这是赵明德生前的手札,上面详细记录了他调查的经过。而最后接触他的人,正是王爷府上的侍卫。
金殿上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皇帝缓缓站起身,走下御阶。
苏爱卿,皇帝的声音冷若寒冰,这些证据,你可都核实过了?
臣以性命担保,句句属实。苏云璋跪地叩首,而且,臣还查到,炼制冰乌散所需的乌头,正是通过北静王府的漕运,从漠北运入京城。
北静王水溶面色惨白,手中的玉笏的一声掉在地上。
陛下!义忠亲王急忙跪地,这些都是苏云璋的一面之词!
一面之词?苏云璋抬起头,目光坚定,臣还有人证。带赵明德之子上殿!
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素服的中年男子稳步走入金殿,他手中捧着一个木盒,盒中整齐地摆放着更多证据。
草民赵怀远,叩见陛下。男子声音哽咽,先父赵明德,二十年前因调查漕运走私案被害。这些是先父留下的证据,一直由草民秘密保管。
皇帝仔细翻阅着木盒中的文书,脸色越来越沉。突然,他猛地将文书摔在地上:好啊!真是朕的好臣子!
这一声怒喝,震得金殿嗡嗡作响。百官齐齐跪地,无人敢抬头。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如同寒铁,即日起,查封义忠亲王府、北静王府,所有涉案人员一律收监候审!
陛下!义忠亲王还要争辩,却被御前侍卫按住。
苏云璋依旧跪在原地,腰间的春深铁卷触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但最重要的第一步,已经迈出。
退朝时,百官鱼贯而出,无人敢与苏云璋对视。他在宫门外被王御史拦住。
苏修撰今日之举,可谓惊天动地。王御史低声道,只是...树敌太多,恐非善策。
下官只是尽人臣本分。苏云璋神色不变,倒是王御史,今日在朝上一言不发,倒是让下官意外。
王御史干笑两声,匆匆离去。
回到苏府时,已是午后。府中气氛凝重,老太君亲自在门前等候。
事情如何?老人家急切地问。
一切顺利。苏云璋扶住老太君,陛下已经下旨查办。
寿安堂内,柳清徽正陪着黛玉习字。见到苏云璋回来,黛玉立即放下笔扑过来:二叔!
苏云璋弯腰将她抱起,感受到怀中小身子的温暖,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
玉儿今日乖不乖?
玉儿很乖。黛玉认真地说,就是...就是有点想爹爹...
柳清徽急忙上前:玉儿,娘亲不是说过...
无妨。苏云璋轻声打断,将黛玉抱到窗前,玉儿看,天晴了。
窗外,雨后的天空湛蓝如洗,阳光透过云层,为庭院中的海棠树镀上一层金边。
你爹爹...苏云璋轻声道,他是个英雄。今日,二叔在朝堂上为你爹爹讨回了公道。
黛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轻轻抚摸着他朝服上的补子:二叔也是英雄。
是夜,苏府书房烛火通明。苏云璋与棠影司众人正在商议下一步行动。
义忠亲王虽然被软禁,但他的势力仍在。沈墨言禀报,我们查到,玄鹤卫的副统领昨夜秘密出城,往边关方向去了。
王子腾那边也有动静。萧寒补充,他麾下的一支边军正在向京城移动。
苏云璋轻叩桌面:看来他们是要狗急跳墙了。
二爷,我们是否要提前动手?白芷问。
苏云璋摇头,我们要等。等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他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明月。月光洒在春深铁卷上,映出冰冷的光泽。
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而在漱玉轩内,黛玉正临窗而立,仰望着满天星斗。
爹爹,她小声说道,二叔说您是英雄。玉儿以后也要像爹爹一样,做个正直的人。
夜风拂过,带来海棠的清香。在这个注定不平凡的夜晚,一个三岁孩童的誓言,随着花香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