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光亮得有些刺眼,惨白的光线垂直落下,将金属桌椅的边缘切割得棱角分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混杂着淡淡的烟草残留气息,沉闷得让人胸口发闷。陈宇坐在审讯桌的一侧,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平静却锐利地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王辉,三十七岁,原市商业银行信贷部副主任,曾经穿着笔挺西装、出入高级写字楼的金融精英,此刻却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囚服,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眼神闪烁不定,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王辉,我们又见面了。”陈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破了审讯室里的死寂。他没有急着切入正题,只是将一份文件轻轻推到王辉面前,文件封面上“涉案人员基本信息”几个黑体字格外醒目。
王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抬起头飞快地瞥了陈宇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膝盖,声音沙哑地回应:“陈警官,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还要抓我,我已经配合过调查了,我没做过任何违法犯罪的事。”他的语气带着刻意维持的镇定,但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陈宇没有接话,只是翻开文件,抽出其中一张打印纸,上面是王辉近一年的银行流水明细。“这是你的个人账户流水,我们发现,从去年三月开始,每个月的十五号,都会有一笔固定的资金转入,金额从五万到二十万不等,来源都是境外的匿名账户,你能解释一下这些钱的去向吗?”
王辉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手指紧紧攥住了囚服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那些是我做投资理财赚的钱,境外的朋友帮我操作的,没什么问题啊。”他的语速加快了不少,眼神也变得飘忽起来,不敢与陈宇对视。
“投资理财?”陈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我们查过你所谓的‘境外朋友’,根本没有任何合法的投资资质,而且这些账户都是临时注册的,资金来源更是错综复杂,涉及多个地下钱庄。更重要的是,每次这笔钱到账后的七十二小时内,市商业银行就会有一笔大额资金异常流转,而这些流转的账户,恰好都在你负责的信贷审批范围内,这仅仅是巧合吗?”
王辉的身体猛地一僵,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审讯桌上,晕开一小片水渍。“这……这真的是巧合,陈警官,我是银行的信贷副主任,每天审批的贷款那么多,难免会有资金流转,这和我的个人账户没有任何关系。”他的声音开始有些底气不足,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陈宇看着他垂死挣扎的样子,没有丝毫动容,继续说道:“我们还调取了银行的监控录像和后台操作日志,发现有多次大额资金划转,都是在非工作时间通过你的权限登录系统完成的,操作Ip地址显示在一家隐蔽的网吧,而网吧的监控拍到,当时使用那台电脑的人,和你身形高度吻合。更关键的是,我们在你的私人电脑里发现了加密通讯软件,里面有大量与境外号码的通讯记录,虽然内容经过了加密,但技术部门已经成功破解了一部分,你想听听吗?”
听到“加密通讯软件”和“破解”这两个词,王辉的身体瞬间瘫软了下去,靠在椅背上,脸色从惨白变成了灰败。但他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私人电脑从来没有安装过什么加密通讯软件,肯定是你们搞错了,或者是有人栽赃陷害我。”
“栽赃陷害?”陈宇冷笑一声,从文件袋里又拿出一叠照片,依次摆放在王辉面前,“这是我们在你家书房的保险柜里找到的,里面有五十万现金,还有三块价值不菲的名表和两根金条,你一个银行中层干部,年薪不过四十万,除去日常开销,怎么会有这么多巨额财产?这是你所谓的‘投资理财’赚来的?”
王辉的目光落在那些照片上,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那些……那些是我父母留给我的遗产,我一直没来得及存银行,就放在保险柜里了。”他的谎言已经漏洞百出,却还在试图挣扎。
“遗产?”陈宇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我们查过你父母的遗产记录,他们去世时留下的存款加上房产,总共不超过八十万,而且房产已经被你在去年年初出售,所得款项用于偿还房贷,根本没有所谓的五十万现金和贵重物品。王辉,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这些证据已经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足以证明你涉嫌参与金融犯罪。”
审讯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王辉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他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陈宇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对于王辉这样的人,心理防线的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过了大约十分钟,王辉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声音带着哭腔说道:“陈警官,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只是一时糊涂,被人利用了。”
“被人利用?”陈宇捕捉到他话里的破绽,立刻追问道,“被谁利用?怎么利用你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这是你争取宽大处理的唯一机会。”
王辉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用手背擦了擦,吸了吸鼻子,缓缓说道:“去年年初,我因为投资失败,欠了一大笔高利贷,每天都被催债的人逼得走投无路。有一天,一个陌生人加了我的微信,他说他可以帮我还清债务,还能让我赚大钱,条件是让我帮他们做一些‘小事’。”
“什么‘小事’?”陈宇追问,同时拿起笔,开始记录。
“他让我提供银行内部的客户信息,还有信贷审批的流程和漏洞。”王辉的声音越来越低,“一开始我不同意,我知道这是违法的,但他们威胁我说,如果我不配合,就会让我身败名裂,还会伤害我的家人。我一时害怕,又被他们承诺的高额报酬诱惑,就答应了。”
陈宇皱了皱眉:“他们具体让你提供了哪些信息?怎么提供给他们的?”
“他们让我提供一些大额存款客户的姓名、身份证号、银行账号,还有企业贷款客户的经营状况、还款能力评估报告。”王辉回忆着,眼神变得有些迷茫,“我每次都是把信息整理成文档,通过他们给我的加密通讯软件发送过去,那个软件每次登录的服务器地址都不一样,而且聊天记录会自动销毁,他们还让我每次发送完信息后,都要格式化存储设备。”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些信息吗?”陈宇问道。
王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们从来没告诉过我。我问过一次,他们只说让我别多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否则后果自负。我当时一心想着赚钱还债,就没敢多问。”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脸上露出了悔恨的神色,“后来,他们开始让我协助他们划转资金,每次都是在非工作时间,通过我的权限登录银行系统,按照他们提供的账户信息进行转账。我知道这是金融犯罪,但我已经骑虎难下了,只能一次次妥协。”
陈宇停下笔,盯着王辉的眼睛:“这个犯罪组织有多少人?为首的是谁?他们还有其他的联系方式吗?”
王辉的眼神黯淡下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每次联系我的都是同一个人,声音经过了变声处理,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除了那个加密通讯软件,他们没有给我任何其他联系方式,每次任务完成后,他们都会断开连接,下次联系时又会用新的登录密码。”
“那他们给你的报酬,就是你账户里那些境外转入的资金?”陈宇问道。
“是的,”王辉点了点头,“他们每次都会根据任务的难度和重要性,给我转账五万到二十万不等,还说等他们的‘大计划’完成后,会给我一笔巨额奖金,让我远走高飞。”
“大计划?”陈宇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他们提到过‘大计划’的具体内容吗?比如时间、目标、涉及的金额?”
王辉努力回忆着,眉头紧紧皱起:“他们很少提,只是偶尔在通讯中提到过‘时机成熟’‘一网打尽’之类的话。我隐约听到过他们提到‘跨境洗钱’‘操纵股市’,但具体是什么计划,涉及多少金额,我真的不知道。”他的语气带着急切,似乎想证明自己没有隐瞒,“我真的只是他们的一颗棋子,他们根本不信任我,什么核心信息都不告诉我。”
陈宇看着他的表情,判断他说的应该是实话。王辉虽然参与了犯罪,但显然只是处于整个犯罪链条的下游,负责提供内部信息和协助操作,并没有接触到核心层面。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罪行可以轻判,金融犯罪往往涉及巨额资金,对社会经济秩序的破坏极大。
“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比如他们的通讯中提到过什么特定的地点、人名、代号?或者你发送的信息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让你印象深刻?”陈宇继续引导着,希望能从他口中挖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王辉闭上眼睛,双手用力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着过往的每一个细节。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说道:“我记得有一次,他们让我提供一家科技公司的贷款评估报告,那家公司叫‘盛远科技’,我当时觉得很奇怪,因为这家公司的经营状况并不好,按照银行的正常审批流程,根本不可能通过贷款申请,但他们却特意让我把这份报告改成‘符合贷款条件’,还让我加快审批进度。”
“盛远科技?”陈宇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个名字,“还有吗?”
“还有一次,他们在通讯中提到了‘老K’,我不知道这是人名还是代号,他们说‘老K已经到位,随时可以行动’。”王辉补充道,“另外,他们每次让我转账的账户,户名都是不同的,而且都是个人账户,看起来像是随机挑选的,但这些账户的开户银行都集中在南方的几个城市,比如深圳、广州、厦门。”
陈宇点了点头,这些信息虽然零散,但至少提供了一些新的调查方向。盛远科技、老K、南方城市的个人账户,这些都可能成为破解这个犯罪组织的关键线索。他继续问道:“你最后一次和他们联系是什么时候?他们有没有提到下一步的计划?”
“最后一次联系是三天前,”王辉回忆道,“他们让我协助划转一笔五百万的资金到深圳的一个个人账户,还说这是‘最后一笔准备工作’,接下来会有‘大动作’,让我做好准备,随时待命。我当时心里很害怕,就问他们‘大动作’是什么,但他们没回答,只是让我等着通知。没想到,第二天你们就找上门了。”
说到这里,王辉的情绪彻底崩溃了,他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哭声压抑而绝望:“陈警官,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被钱诱惑,不该触犯法律,我对不起我的家人,对不起银行对我的信任。求求你们,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我愿意配合你们调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只要能减轻我的罪行。”
陈宇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脸上没有丝毫同情。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无论有多少借口,犯下的罪行都必须受到惩罚。但他还是语气平静地说道:“王辉,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但如果你能真心悔过,积极配合我们调查,提供更多有价值的线索,帮助我们打掉这个犯罪组织,法院在量刑时会酌情考虑。”
王辉立刻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陈宇:“我愿意,我愿意配合!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哪怕是一点点细节,我都不会隐瞒。”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陈宇围绕着犯罪组织的通讯方式、资金流向、涉及的客户信息等问题,对王辉进行了详细的询问。王辉也不再有所隐瞒,把自己参与犯罪的整个过程,以及能回忆起来的所有细节都一一交代清楚。他不仅确认了加密通讯软件的名称和操作方式,还提供了自己曾经使用过的网吧地址、存储信息的移动硬盘型号,以及几次和犯罪组织成员间接接触时的模糊印象——比如对方说话的口音偏向南方,每次转账的时间都集中在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等。
陈宇一边记录,一边时不时地提出补充问题,确保信息的准确性和完整性。审讯室里的灯光依旧刺眼,时间在一问一答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从明亮渐渐变得昏暗,又从昏暗变成了漆黑。当最后一个问题得到回答时,陈宇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的肩膀有些酸痛。“王辉,今天就到这里,你说的这些信息我们会逐一核实。”他将记录好的审讯笔录递给王辉,“你仔细看看,如果没有异议,就在上面签字按手印。”
王辉接过笔录,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已经平静了许多,或许是彻底坦白后的释然,或许是对未来的茫然。十几分钟后,他放下笔录,拿起笔,在每页的末尾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上了鲜红的手印。
两名法警走进审讯室,将王辉带了出去。看着他踉跄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陈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王辉没有提供犯罪组织的核心信息,但他的交代已经为案件的侦破打开了一个突破口。加密通讯软件、盛远科技、老K、南方城市的个人账户、特定的转账时间……这些碎片化的线索,就像散落在拼图上的碎片,只要耐心整理、逐一核实,总能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陈宇拿起审讯笔录,仔细翻阅着,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个隐藏在暗处的犯罪组织,自以为手段高明、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还是露出了马脚。王辉的落网,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他们要顺着这些线索,顺藤摸瓜,将这个危害极大的金融犯罪组织连根拔起,还金融市场一片清明。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夜的凉风吹了进来,带着一丝清新的气息,驱散了审讯室里的沉闷。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勾勒出繁华的轮廓,每一盏灯光背后,都承载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陈宇握紧了拳头,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这个犯罪组织多么狡猾、多么隐蔽,他都要和同事们一起,全力以赴,将罪犯绳之以法,守护好这份安宁与美好。
回到办公桌前,陈宇拨通了副队长李伟的电话:“老李,王辉已经全部交代了,我们有了新的线索,明天一早召开案情分析会,详细部署下一步的调查工作。”
电话那头传来李伟沉稳的声音:“好,我马上通知其他人,明天八点会议室集合。对了,王辉那边有没有什么关键信息?”
“有几个重要线索,”陈宇简要地将盛远科技、老K、加密通讯软件等信息说了一遍,“现在看来,这个犯罪组织不仅涉及银行信息泄露、非法转账,很可能还涉及跨境洗钱和操纵股市,背后的水很深。”
“我知道了,”李伟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我今晚就安排人去核实盛远科技的情况,另外,让技术部门加大对加密通讯软件的破解力度,争取找到更多线索。”
“好,辛苦你了。”陈宇挂了电话,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虽然审讯工作已经结束,但新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他知道,接下来的调查工作肯定会遇到各种困难和阻力,但他有信心,只要团队齐心协力、坚持不懈,就一定能攻克难关,将所有罪犯一网打尽。
审讯室的灯光依旧亮着,照亮了桌面上的审讯笔录和一堆证据材料。这些看似普通的纸张和物品,承载着沉甸甸的责任与使命。陈宇看着它们,眼神坚定而执着,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与犯罪组织的较量,更是一场守护正义、扞卫法律尊严的战斗。而他,将义无反顾地走下去,直到胜利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