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周仓、典韦、许褚四人,带着数十名愿意追随的喽啰,一路向北。他们的目标明确——河北邺城,那位声名鹊起的新帝刘备。
行至黄河渡口,面对浩浩汤汤、奔流不息的大河,众人需换乘渡船。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平日里陆地上堪称万人敌、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典韦和许褚,一踏上那摇晃的舟船,竟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瞬间脸色发白,手脚发软!
典韦死死抓住船舷,一双蒲扇大手青筋暴起,古铜色的脸膛竟透出几分绿色,他紧闭着嘴,仿佛一开口就要吐出来,瓮声瓮气地抱怨:“这…这劳什子船…怎地如此晃悠!比…比跟十头老虎打架还难受…”
许褚情况稍好,但也强不到哪去,他努力挺直腰板想保持威严,但微微颤抖的双腿和紧蹙的眉头出卖了他。他强忍着翻腾的胃部,哼道:“确…确实不如脚踏实地来得痛快!”
反倒是曾在黄河支流上跑过船、水性颇佳的周仓,此刻显得从容许多,他看着两位猛将的窘态,忍不住嘿嘿直乐,还好心地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典韦。
而最令人侧目的,则是郭嘉。这鬼才谋士似乎完全不受舟船颠簸的影响,他甚至嫌弃船舱里气闷,独自一人拎着一壶酒,坐到船头去了。他斜倚着船舷,宽大的文士袍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散乱的头发更是随风狂舞。他就这么一壶接一壶地往嘴里倒着酒,眯着眼,眺望着眼前波澜壮阔、奔腾东去的黄河,胸中顿生一股吞吐天地的豪迈之气。
周安顿好典韦,走到船头,有些担忧地问:“先生,风大,小心些。”
郭嘉回过头,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晕和畅快的笑意,指着黄河道:“元福,你看这大河!奔流到海不复回!涤荡了多少英雄粪土!如今这天下,正需这般力量去冲刷涤荡!吾辈生于斯世,岂能庸碌无为?当顺势而为,在这滔滔大势中,搏他个青史留名!”
周仓虽不能完全理解郭嘉话中深意,却也被他那份激昂的情绪所感染,重重点头:“先生说的是!跟着先生和刘皇叔,准没错!”
渡过黄河,正式踏入冀州地界。一行人立刻感受到了一种与兖州截然不同的气氛。
兖州历经战乱,又处四战之地,百姓脸上多是麻木、警惕与疲惫。而一河之隔的冀州,虽然同样刚刚经历大战,田野间或许还有未及清理的战争痕迹,但一种新生的、充满希望的活力已然弥漫开来。
道路被粗略修整过,可见民夫在官府组织下有序劳作;田垄间,已有农人冒着春寒在忙碌,播种着希望的种子;沿途遇到的村镇,虽不繁华,却少见流民乞丐,百姓们的眼神中少了些惶惑,多了几分对未来的期盼和踏实感。偶尔还能看到巡逻而过的汉军小队,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
郭嘉默默观察着这一切,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醉意和玩味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治政之能,于细微处可见。能将新平之地如此迅速地安抚下来,恢复秩序,激发民心,这位刘玄德,果然非同凡响。周仓、典韦、许褚三人虽不善言辞,也能直观地感受到这种安定祥和的气氛,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刘皇叔,又多了几分好感与好奇。
一路北行,终于,巍峨的邺城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这座河北新都的恢弘气象与森严戒备。
城高池深,旌旗招展,甲士林立。郭嘉这一行人的组合实在过于醒目:一个看起来放荡不羁、醉醺醺的文士,三个身材魁梧异常、相貌凶悍、浑身透着草莽气息的壮汉,后面还跟着几十个怎么看都不像良善之辈的喽啰兵。
他们刚一靠近城门,立刻就被高度警惕的城门守卫盯上了。一队披甲执锐的士兵迅速上前,拦住了去路,为首队率厉声喝问:“站住!尔等何人?从何而来?欲往邺城何事?”
周仓、典韦、许褚下意识地就要上前,被郭嘉用眼神制止。郭嘉慢悠悠地上前一步,拱了拱手,脸上带着懒散的笑容:“诸位军爷辛苦。在下颍川郭嘉,特来邺城访友。”
“访友?访何人?”队率显然不信,目光锐利地扫过典韦等人,“这些又是什么人?”
郭嘉叹了口气,知道不报出点真格的是不行了,只好道:“在下欲拜访尚书令荀文若先生、中书令戏志才先生。军爷若是不信,可派人通传一声,便说颍川故人郭奉孝来访即可。”
队率见他说出两位朝廷重臣的名讳,且语气不似作伪,态度稍缓,但警惕未消。他一面派人请郭嘉一行人在城门旁的值守房舍稍候,一面立刻派得力手下飞马入城,前往尚书台禀报。
冰井台偏殿内,刘备正与荀彧、戏志才商议如何进一步恢复冀州民生、筹措钱粮之事。一名侍卫匆匆入内,低声向荀彧禀报了几句。
荀彧和戏志才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神情。
荀彧转身对刘备躬身道:“陛下,方才城门守将来报,有一自称颍川郭嘉者,带着三位极其雄壮的汉子及数十随从,在城门求见臣与志才。”
戏志才也忍不住咳嗽两声,接口道:“陛下,看来奉孝这家伙,不请自来了。只是这排场……倒是别致。”
刘备一听郭嘉二字,顿时大喜过望,猛地站起身:“哦?郭奉孝来了?真是天助我也!快!快请!不,朕亲自去迎!” 他求贤若渴,早已对这位被荀彧戏志才极力推崇的“鬼才”心心念念。
“陛下不可!”荀彧和戏志才几乎同时出声劝阻。荀彧急忙道:“陛下万金之躯,岂可轻动?况且,奉孝虽来,然其带来的那三人形容凶悍,随从亦似匪类,情况未明,陛下绝不可以身犯险!臣等前去迎接即可。”
刘备闻言,也冷静下来,知道荀彧所言在理,自己如今身份不同,安全确是第一要务。他虽有些不甘心,还是点头道:“文若思虑周全。那便依卿所言。速请郭先生及其同伴入宫觐见。至于那数十随从……”他略一沉吟,“先安置到陷阵营驻地,让鞠义看管起来,以礼相待,勿要怠慢,但也需谨慎防备。”
“陛下圣明!”荀彧领命,立刻安排下去。
过不多时,殿外传来脚步声。宦官引着四人步入殿中。
当先一人,身形略显瘦弱,外面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宽大的文士袍,更显其人不修边幅。一头黑发随意披散,脸上带着宿醉未醒般的慵懒和一丝玩世不恭的好奇,正打量着这华丽的宫殿,不是郭嘉又是谁?
而跟在他身后的三人,则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们都已将随身兵器卸在了宫门外,这是铜雀三台的铁律,除皇帝特许的护卫外,无人可携兵刃入内。但即便赤手空拳,这三人的存在感也强烈得足以让殿前侍卫下意识地握紧刀柄!
周仓黑面虬髯,体格雄壮,步伐沉稳。
许褚虎背熊腰,面容刚毅,眼神锐利,虽尽量收敛,仍有一股猛虎般的凶悍之气。
而最后一人,更是如同移动的铁塔般!身高超过九尺,肩宽背厚,肌肉虬结几乎要将衣衫撑裂,古铜色的面庞棱角分明,环眼虬髯,相貌极其威猛凶恶!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一尊来自远古的凶神,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几乎是四人踏入殿门的一瞬间,原本侍立在殿侧阴影中的中护军高顺,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却又迅捷无比地移动到了刘备御座之侧,右手已然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之上,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定了典韦和许褚,尤其是那尊铁塔,全身肌肉紧绷,进入了随时可以暴起发难的戒备状态。他的动作流畅而专业,没有发出任何不必要的声响,却让整个偏殿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刘备对于高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先是微微一怔,但随即便明白了这位沉默寡言却绝对忠诚的中护军的用意。他并未出言制止,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高顺的守护之意更加坚定。刘备的目光越过郭嘉,直接落在了那巨汉身上,忍不住脱口低声赞叹:“真乃古之恶来也!”
而荀彧和戏志才,则是一脸无奈地看着走在最前面、毫无正形的郭嘉,恨不得以袖掩面,假装不认识这个人。在新帝面前如此仪容不整,也就是新朝初立,规矩尚未那么森严,若是在灵帝时期的雒阳皇宫,怕是连宫门都进不来就被乱棍打出去了。
刘备却毫不在意这些虚礼,他激动地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郭嘉的手。郭嘉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错愕,同时瞥了一眼如临大敌的高顺,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接着刘备充满了真诚喜悦的声音响起:“郭奉孝!郭先生!朕盼先生久矣!前番派人前往颍川相请,却得知先生云游未归,朕心怅然若失,以为与先生缘悭一面!没想到先生竟亲自前来,真乃天赐朕之肱骨!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郭嘉这才恍然,原来是荀彧和戏志才早已推荐过自己,陛下还派过使者。他虽放达,此刻也不免有些动容,收敛了几分懒散,躬身行礼:“山野闲人郭嘉,劳陛下挂念,实不敢当。”
刘备又看向周仓、典韦、许褚三人,眼中满是赞赏:“这三位壮士,想必亦是豪杰!能得诸位来投,实乃大汉之幸!”
双方见礼已毕,刘备与郭嘉畅谈起来,问及天下大势、治国方略,郭嘉虽言语简略,往往一针见血,言必有中,听得刘备连连点头,眼中异彩连连,心中直呼“鬼才”之名不虚传!
经过一番交谈,刘备心中已有决断。他沉吟片刻,开口道:“奉孝之才,经天纬地,便先请奉孝屈就中书郎之职,参赞机要。朕意,自明日起,每日朝会之后,在冰井台偏殿设‘政事堂’,凡军国要务,皆于此商议决断。”
他目光扫过在场几位重臣:“参与政事堂者,除中书台、尚书台正副手外,另设‘参知政事’之衔。今日朕便任命:中书郎辛评、辛毗、郭嘉、太尉长史沮授、司空长史华歆,五人皆加‘参知政事’,入政事堂议事!”
这道命令,相当于赋予了郭嘉等人极高的议政权,虽官职未至极品,实则已步入帝国最核心的决策圈。郭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光芒,拱手谢恩。
随后,刘备又看向周仓、典韦、许褚三人,目光中带着激赏:“三位壮士皆万人敌,岂可埋没?皆封为校尉,暂隶于中护军高顺麾下听用!”
他略作停顿,目光转向侍立一旁、如磐石般沉默的高顺,继续道:“另,陷阵营鞠义,近来督练新军,成效卓着,特晋为先登校尉,依旧统领先登营,与你三人一同,皆归于中护军高顺统帅调遣!”
周仓、典韦、许褚虽不太懂复杂官制,但见皇帝如此看重,皆是心中欢喜,齐齐抱拳,声如洪钟:“末将领命!谢陛下隆恩!”
至此,郭嘉这位鬼才,连同他“附赠”的三位猛将,正式加入了刘备的阵营,如同几股强劲的新血,注入了新生的章武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