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邺城,铜雀宫飞檐下的铜铃在风中发出清越的声响。刘备身着玄色龙袍,手持曹操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捷报与奏章,缓缓踱步至殿门处,眺望西方。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悠长,映在光洁的金砖地上。
“北地……定了。”他轻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与更深的期许。身后,侍立的荀彧、刘虞等重臣静默不语,皆知这份捷报背后的分量——它不仅意味着一条边患的消除,更代表着一个困扰汉室数百年的北方强敌,终于走向了彻底的终局。
刘备转身,目光扫过众臣,最终落在尚书令荀彧身上:“文若,曹孟德奏请调曹仁、曹洪赴凉州,你以为如何?”
荀彧从容出列,拱手道:“陛下,北地新复,百废待兴,非干练之臣不能稳定。曹仁沉稳持重,长于守御理政;曹洪勇毅果敢,可镇边陲。此二人正合其用。且孟德既为都督,总揽凉州军事,麾下文武,自当由其调配,以求事权统一,方能竟全功于西陲。”
刘备颔首,他深知用人之道,在于信任与放权。“准奏。即刻拟诏,命曹仁、曹洪交割司隶职务,速赴曹操军前听用。告诉孟德,朕在邺城,等他打通西域的好消息!”
诏令抵达长安时,秋意已深。司隶校尉钟繇在官署中接待了前来传旨的中使,以及随后而至、风尘仆仆的曹操信使。他展开那份加盖着皇帝玉玺和征西将军印信的文书,细细阅读。
“调子孝、子廉西进啊……”钟繇轻叹一声,语气中既有对得力部下离去的不舍,更有对凉州局势的关注。他立刻召来了曹仁与曹洪。
曹仁接过调令,神色平静,只是目光中多了几分凝重。他深知北地太守一职,绝非简单的守土之责,更是要在胡汉杂处、疮痍未复的土地上,重新树立起朝廷的威信与秩序。而曹洪则显得更为激动,摩拳擦掌,高声道:“终于能去前线了!定要叫那些胡虏知道厉害!”
数日后,长安城外,长亭话别。
钟繇亲自为二人斟酒饯行:“子孝,子廉,北地乃至凉州之未来,系于二位肩上。望善加珍重,不负陛下与孟德所托。”
曹仁举杯,沉声道:“繇公放心,仁必竭尽全力,使北地复为汉土。”他的话语不多,却字字千钧。
曹洪亦慨然道:“定叫那北地胡尘,永不再起!”
两人随即分头行动。曹仁带着一批精干属吏,轻车简从,北上奔赴北地郡治富平。而曹洪则点齐本部兵马,携带着部分军械粮草,重返他兄长夏侯惇镇守的高平要塞。
富平城,残破的城墙在秋风中更显萧瑟。曹仁入城的第一件事,并非入驻装修尚可的太守府,而是带着几名随从,步行巡视城内外的废墟、田畴与河流。他看到了面有菜色、眼神惶恐的百姓,也看到了那些远远观望、神色复杂的归附羌胡。
数日后,太守府前的广场上,挤满了被召集来的乡老、里正以及部分羌胡小头领。曹仁身着官服,立于临时搭建的木台上,声音洪亮而清晰地宣布了他的“富平五策”:
一曰 “休养生息” :免赋一年,招引流民,官府贷种助耕。
二曰 “均田授业” :清理荒田,依朝廷新政,无论胡汉,按丁授田,编户齐民。
三曰 “兴修水利” :以工代赈,疏通清水河故道,开挖陂塘,抵御干旱。
四曰 “胡汉协理” :设“胡曹”等职,选熟悉胡情者任之,管理部落,渐施教化。
五曰 “缮甲治兵” :修葺城防,训练乡勇,与驻军共建烽燧联防。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条条务实之策。台下众人,无论是汉民还是胡人,听着这些关乎切身生计的安排,眼中的疑虑渐渐被一丝希望所取代。
与此同时,高平城内,曹洪的到来让夏侯惇压力大减。两人联手,一面肃清安定郡内可能存在的零星残敌,一面加固城防,囤积粮草,为即将到来的西征保障侧翼安全。曹洪的勇猛与夏侯惇的老练相得益彰,北线门户,稳如磐石。
就在曹仁于富平励精图治之时,河套深处的荒漠中,另一番景象正在上演。
无戈天刀,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义渠羌王,此刻正蜷缩在一处沙丘的背风处,身上华丽的狼皮大氅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沙尘。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望着身边仅存的几百名族人——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
“水……找到水了吗?”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一名亲兵踉跄着跑来,绝望地摇头:“大王……方圆十里,都是咸水滩……找不到能喝的……”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哭泣和咒骂。
他们试图向北,寻找传说中的生路,却一次次被浩瀚的沙海逼回。汉军的游骑如同幽灵般不时出现,远远地缀着他们,既不靠近接战,也不让他们有任何获取补给的机会。这种钝刀子割肉般的围困,比正面厮杀更令人绝望。
“都是那曹操!还有那夏侯惇!还有……”无戈天刀喃喃自语,悔恨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他想起当初与兰须骨联军南下时的意气风发,如今兰须骨已身首异处,而他自己,也走到了穷途末路。
夜晚,荒漠寒气刺骨。篝火微弱,映照着族人麻木的脸。为了一小块干硬的肉干,两名羌人扭打起来,很快演变成一场小规模的混战。无戈天刀试图阻止,却被一名杀红了眼的族人推倒在地。
“都是你!带我们走上死路!”那族人嘶吼着,眼中满是疯狂。
无戈天刀躺在地上,望着星空,第一次没有发怒,只是感到无边的疲惫与冰冷。他知道,他失去了最后一点权威,这支队伍,完了。
第二天清晨,当太阳再次无情地炙烤大地时,无戈天刀发现,又少了十几个人。他们或许是趁夜逃走了,或许是在荒漠中迷失了方向,永远留在了某处沙丘之下。
他没有再下令去寻找。他只是默默地,跟随着剩下的人,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走向那片吞噬一切的黄色海洋。
不知过了多少天,当最后一点食物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尽时,无戈天刀靠在一棵枯死的胡杨树下,望着南方,那里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故土,是他曾经纵横驰骋的草原。他的眼神逐渐涣散,最终,头颅无力地垂下。
风沙掠过,很快掩埋了他的身躯,以及周围那些同样永远沉睡下去的族人。没有墓碑,没有记载,只有永恒的寂静与荒凉,成为了这支匈奴与羌人最后武装力量的最终归宿。
一个曾经让大汉帝国为之震颤的名字——匈奴,随着无戈天刀及其残部的湮灭,彻底融入了历史的尘烟。其血脉与文化,则将在这片他们最终消逝的土地上,以另一种形式,悄然融入华夏的洪流。
北地郡日渐复苏的消息,以及荒漠残寇彻底肃清的报告,相继传回冀县征西将军府。
曹操立于堂上,身后是巨大的凉州舆图。他听完禀报,久久不语,只是用手指轻轻拂过图上“北地”、“安定”的区域,最终,将指尖重重地按在了“武威”之上。
“传令,升帐!”
很快,夏侯渊、乐进、李典、曹昂等将领,以及杨阜等谋士齐聚一堂。气氛肃穆而热烈,所有人都知道,决定凉州最终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
曹操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北地已平,后顾无忧!然西陲有顽寇秃发匹孤,窃据武威,阻断丝路,藐视天威!此獠不除,凉州难安,西域难通!陛下在邺城,正等着我等的捷报!诸位,可敢随我西征,克复武威,扬我汉家旌旗于河西?!”
“愿随都督!克复武威!扬我汉旌!”众将齐声怒吼,声震屋瓦。
曹操满意地点头,开始详细部署:“夏侯渊、李典!”
“末将在!”
“命你二人为前锋,率本部兵马,并增调骑卒,即日出发,兵出乌鞘岭,直逼苍松!务必探明敌情,扫清外围,为大军开路!”
“得令!”
“乐进、曹昂!”
“末将在!”
“命你二人统领中军步骑,随后跟进,负责粮道畅通,策应前锋!”
“诺!”
“其余诸将,随本督统领后军,押运粮草辎重,徐徐而进!”
军令一道道发出,整个冀县,乃至整个凉州东部,都如同一架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为西征全速运转起来。粮草物资从各地征集,通过渭水、清水河源源不断运往前线;各郡兵马依令调动,向预定地点集结;工匠日夜赶制攻城器械……
曹昂站在父亲身侧,看着将领们领命而去,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即将席卷西方的战争洪流,心潮澎湃。他知道,相比之前在北地的守城与侧击,即将到来的西征,将是真正的、决定性的野战与攻坚。他握紧了拳,眼中充满了对未知战场与建立功业的渴望。
秋风吹过冀县城头,卷起“曹”字大纛,猎猎作响。旌旗所指,便是西方那片笼罩在秃发匹孤阴影下的土地。长河落日的余晖中,一场旨在彻底廓清河西、重现汉家荣耀的西征,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