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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大厅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在铁锈吱呀声中缓缓洞开,仿佛自沉睡百年的墓穴中吐出阴风。门缝里透出的昏黄烛光摇曳不定,映照出断手男爵佝偻的身影——他高举着一条雪白的内裤,布料在风中微微颤动,像一面荒诞的降旗。他身前的烛火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石墙上,宛如一只挣扎的困兽。

两名衣着华贵的妇人紧随其后,丝绸长裙拖过石砖,发出窸窣的声响,珍珠发饰在幽光中泛着冷白的光泽,却掩不住她们脸上凝固的惊惧。两名女仆低着头,双手紧握托盘,盘中银质酒具轻轻碰撞,发出清脆却令人心悸的响声。

突然,她们的脚步戛然而止。大厅前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尸体,鲜血如暗红藤蔓在石砖缝隙间蔓延,尚未完全凝固,泛着黏腻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混杂着蜡油与腐朽木头的味道,令人作呕。一盏倾倒的铜灯仍在燃烧,火苗跳跃,将血泊映成流动的熔金。那妇人们瞳孔骤缩,嘴唇颤抖,仿佛看见了地狱的入口。没有一句言语,她们转身就跑,裙摆翻飞如受惊的白鸟,脚步凌乱地敲击着石地,回声在空旷的厅堂中反复碰撞。

我怔在原地,心头却翻涌着荒谬与错愕——不是说好谈判吗?咋一出来就跑?如烟却毫不迟疑,眼神冷得像冰湖深处的星。

她抬手,五声枪响撕裂寂静,火药味瞬间炸开,硝烟袅袅升腾,混着血雾在光柱中盘旋。五人应声倒地,唯有男爵在痛苦中翻滚,右腿鲜血喷涌,染红了他那条本该象征体面的白色裤管。他嘶吼着,声音在石壁间回荡:“我是男爵!你们不能杀我!杀了我,整个王国的贵族都会追杀你们!你们会成为公敌!”

我缓步上前,靴底踩过血泊,发出轻微的黏响。弯腰拾起一柄青铜短剑,剑身斑驳,绿锈如蛇纹缠绕,仿佛从古墓中出土的遗物。我蹲下身,用剑背轻轻拍了拍他惨白的脸颊,金属的寒意让他一颤。“我把你杀了,再挖个坑,深埋三尺,野狗都不知你埋在哪——那不就没人知道是我干的?”我声音平静,却像一把钝刀缓缓割过空气。

男爵瞪大双眼,眼白布满血丝,嘴唇哆嗦着,终于意识到眼前之人不是王国律法能约束的“人”。“你们……你们不是王国的人……你们是疯子!是邪魔!是来自深渊的灾祸!”他嘶吼着,声音已带哭腔。

卡尔沉默上前,铁甲铿锵,像一尊从传说中走出的板甲战神。她一把将男爵提起,仿佛拎起一袋麦糠,大步走向城堡前那片荒芜的空地。那里,一根漆黑的木桩孤零零矗立,像是被雷劈过,焦痕斑驳,不知见证了多少过往的处决与誓言。卡尔将男爵绑在桩上,动作利落,绳索勒进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她转身,面向四周低矮的石屋,声音如雷滚过荒原:“我的主人领主决斗胜利,成为新任领主!愿归顺者,我们将赐予庇护;三日内不归顺者,可自行离去,不得滋扰!”她的声音浑厚,穿透夜风,惊起远处林中的夜枭。话音落下,她抽出那柄宽厚的大剑,剑身在残阳余晖下泛着冷银光泽,像一道凝结的月光。

唰——

没有犹豫,没有宣判,只有一道弧光划破寂静。

头颅飞起,喷涌的鲜血如黑红喷泉,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随即重重砸落,与半截木桩一同滚入尘埃。风忽然静了,连虫鸣都止息。卡尔收剑入鞘,转身走回城堡,背影被拉得极长,仿佛一尊从古老壁画中走出的裁决之影。

我和如烟立于城墙之上,石砖冰冷,风卷着血腥与尘土扑面而来。我们望着那具无头尸体在渐渐冷却,和如烟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荒诞与无语。

“就这……?”我低声喃喃。

“这就完了?”我转头看向卡尔,她已站在我身后,如一座沉默的山。

“按照我的记忆,确实是这样。”她语气平静,仿佛刚完成一场再寻常不过的仪式,“归顺者会来效忠,不从者自会离去。”

我和如烟同时抬手,重重拍在额头上,发出两声闷响。“就你那几百年前的记忆?靠谱吗?”我长叹一声,

“还是我来吧。”我挥了挥手,“你们先去城堡里搜一搜,看看有没有值钱的、有用的,或者……能解释这一切的线索。”

如烟眼中瞬间亮起光芒,像猫看见了鱼市,兴奋地一跃而下,长发翻飞,身影轻盈地消失在拱门之后。卡尔则沉稳地跟上,铁靴踏地,声声如鼓,仿佛在宣告:旧时代已死,新秩序,正在血与火中缓缓睁开双眼。

我从背包中缓缓取出那台泛着冷光的扩音器,我站上城头,脚下碎石簌簌滚落,回声在空荡的庭院中久久不散。

“我是这片领地新的领主!”我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撕裂死寂,如雷贯耳,在石墙间来回碰撞,

“我现在需要10个人为我工作,每月发1枚银币,每天管3顿饱饭!”

话音落下,四野无声。只有风在石缝间低语,像是亡魂的叹息。远处的石屋群静默如墓碑,没有一丝灯火,没有一缕炊烟。那一片死寂,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我眉头紧锁,掌心微汗,暗道一声:“我草……”

下一瞬,我猛然架起那挺歪把子机枪,枪管泛着幽蓝的冷光,像一条苏醒的毒蛇。我扣动扳机——“哒哒哒哒哒!”一连串火舌喷吐,灼热的弹壳叮叮当当地弹跳在石砖上,冒着白烟。

子弹精准地撕裂空气,狠狠凿进城堡前那根粗壮木桩上捆绑的男爵尸体。那具还在滴血的躯体在弹雨中剧烈震颤,血肉横飞,骨骼碎裂声清脆而残忍,转眼间,曾高高在上的贵族便化作一滩红白交杂的烂泥,顺着木桩缓缓滑落,渗入干裂的大地,引来几只饥饿的野狗在远处逡巡低吠。

我放下枪,枪口仍冒着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起火药与鲜血混合的刺鼻气味。我再次举起扩音器,声音低沉如深渊回响:“要是没人出来,那我就将你们全杀了,反正都是没用的废物。”

话音未落,低矮的石屋中骤然爆发出女人压抑已久的哭声,凄厉而绝望,像被掐住喉咙的母狼。紧接着,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十几个男人从四周走出,脚步迟缓,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拖拽。

他们衣衫褴褛,补丁重叠,脚上缠着破布,踩在碎石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年纪大的约莫三十多岁,脸上刻满风霜与恐惧的皱纹;小的不过十五六岁,瘦得像根竹竿,眼神里却还残存一丝未被磨灭的光。他们走到那根沾满血浆的木桩前,整齐地站定,头颅低垂,双手紧贴裤缝,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审判的囚徒。

我终于明白了——这,就是“规矩”。在这片弱肉强食的废土之上,权力不是由契约赋予,而是由暴力书写。我深吸一口气,运转体内功法,丹田处一股炽热能量如熔岩翻涌,瞬间贯通奇经八脉。

刹那间,周身腾起橙红火焰,焰苗如龙蛇舞动,灼热气浪将地面的尘土卷成螺旋,火光映照在我的瞳孔中,宛如两轮燃烧的小太阳。我脚尖轻点,整个人如陨星般从城头直坠而下,落地时轰然一声闷响,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热浪逼人。

那些男人瞳孔骤缩,呼吸停滞,有人腿软得几乎跪倒。他们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一个人,竟可御火而行,凌空而至。在这片早已遗忘魔法与神迹的土地上,我此刻的模样,无异于从传说中走出的神明。

我收束火焰,气息归元,看着这群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躯体,胸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凉。

他们不是奴才,只是被时代与压迫磨平了脊梁。我从背包中取出砖头般的黑麦面包——外壳焦硬,内里紧实,散发着谷物烘焙后的醇香,在这死寂的城堡中,竟成了最奢侈的香气。这样的面包,我还有上万个,沉甸甸地压在背包深处,像是我为这片荒芜带来的第一缕希望。

我将面包一一递出。他们颤抖着接过,手指冰凉,掌心布满老茧与裂口。有人捧着面包,泪水无声滚落,砸在干涸的土地上,瞬间被吸吮殆尽。

一个少年跪倒在地,哽咽着:“神使大人……这……这是领主大人才能吃的东西……”其他人纷纷跟着跪下,额头触地,口中不断重复着“感恩”“效忠”“愿为您赴死”之类的话语,声音颤抖却真挚。

我轻叹一声:“都起来吧,先把城堡里的尸体清理一下”

可无人敢动。他们依旧低着头,仿佛多看我一眼都是罪过。我摇了摇头——奴性已深入骨髓,不是一场火焰、一发子弹、一块面包就能轻易抹去的。但我知道,改变,总得从一块面包开始。

我一个闪身,身影如鬼魅般掠回城头,衣角带起一缕火星,随风飘散。转身踏入城堡幽深的拱门,石阶冰冷,墙壁上挂着蛛网与风干的血迹。我站在二楼那扇破碎的窗前,窗框上的木头早已腐朽,随风轻扬。

我望着下方——男人们确认我离开后,才缓缓起身,动作依旧拘谨。他们先是抱着面包,像护着圣物般跑回各自的石屋,不多时,便带着妻儿老小走出——女人裹着破旧的麻布裙,孩子瘦得皮包骨头,眼神怯生生地打量着这片刚刚经历杀戮的城堡。

但他们没有犹豫。男人开始搬运尸体,动作熟练得令人心酸——推车的吱呀声、尸体拖拽的摩擦声、铁锹挖土的闷响,交织成一曲沉重的劳工之歌。

没有呕吐,没有抱怨,仿佛死亡与腐烂早已是他们日常的一部分。几个妇女蹲在尸堆旁,熟练地扒下死人身上的皮甲、铜扣、银饰,动作精准得像屠夫分割肉类。她们的手上布满冻疮与伤疤,却稳如磐石。

我静静看着,指尖轻叩窗沿。这时,卡尔悄然出现在身后,脚步轻得像猫,发丝微乱,额角还带着之前战斗留下的擦伤。她望着下方忙碌的人群,嘴角微扬:“主人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只要您下命令,他们就会干活的。”

我侧目瞥她一眼,眼神冷峻:“这是我面包的功劳,不是你的嘴皮子。”我顿了顿,语气略缓,“你快去找找有没有啥卷轴、古籍之类的东西,试着修复一下你的记忆吧。你忘了的,可能比你知道的更重要。”

卡尔吐了吐舌头,揉了揉太阳穴,低声“哦”了一句,转身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我抬头望了一眼那轮逐渐变暗的“太阳”,我叫来卡尔“卡尔,你知道发电机吗?”我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城堡里回荡,略显沙哑。

卡尔来到我身旁,板甲上还沾着未擦净的灰尘,她甩了甩手:“知道啊,克莱尔教了我很多东西,我本身也是铁匠,那些铸造技术我一看就会的。”她的声音清亮,带着几分自豪,像锻锤敲击精钢般干脆。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传来她肩甲冰冷而坚实的触感:“我们先下去组装蒸汽发电机,先解决电力和照明的问题,这鬼火一样的蜡烛太废眼了。”话音落下,一缕烛烟从城楼缝隙飘来,刺鼻的动物油脂味钻入鼻腔,熏得人眼眶发酸——那昏黄摇曳的烛光,确实像垂死的萤火,连影子都扭曲得如同鬼魅。

我们沿着螺旋石阶下行,脚步声在幽深的回廊里反复碰撞,像无数个隐形的幽灵在尾随。来到城堡东侧一处城墙角落,这里曾是旧日的军械库入口,如今堆满了废弃的青铜器皿。我一件件从背包中取出发电机的部件——黄铜管道泛着蜜糖般的光泽,铸铁基座沉甸甸地压在地上,发出“咚”的闷响,活塞、阀门、压力表……每一件都刻着克莱尔独有的铭文,在微光中隐隐流转着淡青色的能量纹路。

我将工具箱递给卡尔,金属碰撞声清脆如铃。她接过时,指尖划过箱沿,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我摊了摊手:“看你的了。”

卡尔深吸一口气,卸下板甲,卷起袖管,露出布满细小疤痕却肌肉紧实的手臂。她拍了拍高耸的胸脯,发出“砰”的一声脆响:“主人,你就看好吧!”那声音里满是自信,像熔炉中沸腾的铁水即将倾泻。

短短十分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一座三人高的蒸汽发电机便在她手中拔地而起——黄铜管道如藤蔓般盘绕上升,铸铁基座稳稳扎根于地面,蒸汽阀口微微颤动,仿佛一头沉睡的机械巨兽正缓缓苏醒。

她退后一步,傲娇地扬起下巴,发丝在晚风中轻扬,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像两颗被擦亮的星辰。

我竖起大拇指,由衷道:“你牛逼,我服了。”

话音未落,已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她身体一僵,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声,瞳孔骤然收缩,眼中的光仿佛瞬间被抽空,像被突然断电的机械人偶,呆立原地,连呼吸都似停滞。

晚风拂过,她额前一缕发丝轻轻飘动,却始终未落。

我踢了她一脚,靴尖轻碰她的铁靴:“发什么呆,找人加水、烧火啊!”

她猛地一震,眼中的光重新点亮,像是重启的引擎,嗡鸣渐起。她迅速转身,招手唤来一男一女两名子民——男人满脸尘土,女人衣袖磨破,但眼神清澈。

卡尔蹲下身,用扳手比划着水箱与燃料口的位置,声音耐心而清晰:“看见这个红阀就加水,那个黑口塞木头,火不能灭,也不能太大,明白吗?”她说话时,蒸汽机旁的铜管已开始微微发烫,散发出金属受热后的特有焦味。

幸亏克莱尔设计的都是傻瓜型操作,按钮少而醒目,指示灯用红绿分明的颜色标注,只要不是傻子就能干。不多时,水声哗啦,木柴投入炉膛的“噼啪”声响起,炉火渐旺,橙红的火光透过炉栅映在众人脸上,像重新点燃了希望。

终于,一声低沉的“轰——”从机器核心传来,蒸汽推动活塞,齿轮缓缓咬合,发电机开始运转。头顶的电缆微微震颤,一盏悬挂在城墙上的电灯“啪”地亮起,雪白的光芒刺破暮色,像一把利剑劈开混沌。那光如此清澈、如此明亮,照得石墙上的青苔都泛出翡翠般的色泽。

我望着那束光,长舒一口气——黑暗,终于开始退散。

人群佝偻着背,动作机械而麻木,扫帚刮过石面的“沙——沙——”声,像是大地在低低啜泣。就在这死寂与疲惫交织的时刻,一束白光骤然撕裂暮色,从城堡高处倾泻而下,如神只垂落的银纱,照亮了每一张沾满灰土的脸。

那光并不刺眼,却纯净得不似人间之物,泛着淡淡的蓝白辉晕,边缘柔和,仿佛自带一层薄雾般的光晕。人群瞬间凝滞,扫帚停在半空,有人手中的木桶“咚”地落地,水洒了一地,却无人低头去看。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率先跪倒,额头触地,嘴唇颤抖地念着:“这是神光……是神明降临的征兆!”她的声音虽轻,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我们的领主真的是神使!”有人低语,语气里带着敬畏与终于得救的狂喜。她再次跪下,双手交叠于胸前,眼中有泪光在暮色中闪烁,仿佛这束光是她一生等待的救赎。

我站在高处,手中握着电线与灯泡,卡尔已唤来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瘦得像根竹竿,却眼神明亮,手脚利落地帮我递工具。

我们没说话,只是默契地接线、固定、调试。电流“啪”地一声轻响,第一盏路灯在城堡前的空地上亮起,光芒稳定而均匀,将地面照得如同铺了一层薄霜。人群再次惊呼,有人后退半步,有人伸手去触那不烫的光,仿佛怕被灼伤。

我转身回到城头,风里传来焦木与血肉焚烧的气味,浓烈而沉重。

几个男人正将一具具尸体抛入深坑,火焰在木柴间跳跃,橙红的火舌舔舐着灰白的烟柱,升向渐暗的天空。他们跪在坑边,双手合十,低声祷告,声音低沉而整齐,像是在送别亡魂,又像是在祈求宽恕。

我皱了皱眉,暗自嘟囔:“这世界的人,挺讲究仪式感。”可就在这时,我忽然意识到——没人下令,没人驱赶,可劈柴的、挑水的、洗地的、喂马的……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唤醒,沉默而有序地各司其职。

我粗略一数,竟有两百多人。他们动作不算快,却无一人偷懒,无一人喧哗。我心中一动,叫来四个女人,在空地上支起两口黑铁大锅,架在石垒的灶台上。我拿出扩音器,声音在空旷的城堡前回荡:“大家动作快一点,天要黑了,活干完了,我请大家吃面条!”

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只有疑惑的眼神在人群中流转。“面条?是什么?”“神使拿出来的东西,总不会是毒药吧……”“别说了,快干活,天就要黑了。”有人低声回应。一个老妇人却抬头望了望那盏路灯,轻声道:“天黑怕什么?那不是有神光吗?”

天色终于彻底沉下,像一块巨大的墨色绒布覆盖了大地。干完活的人们渐渐聚到锅前,路灯亮起的刹那,又是一阵压抑的惊呼。那光不像火把那般摇曳不安,也不像月光那般清冷遥远——它稳定、持久、明亮,仿佛永不熄灭。

当我的身影走向大锅,人群瞬间安静,低头垂手,像等待审判的囚徒。

我搬出两大箱行军方便面,四百块面饼整整齐齐码放着,塑料包装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我将它们尽数倒入滚烫的锅中,又撕开两大包调料,红油与香料的气味瞬间炸开,混着热水的蒸汽,升腾成一片浓烈的、陌生的香气——那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味道,辛辣、油润、带着谷物的焦香与调味料的复杂层次。这气味如无形的手,攥住了每个人的呼吸。

“你们都回去拿碗吧。”我再次举起扩音器,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人群四散,很快又排起长队,手中捧着各式各样的容器——缺口的陶碗、裂开的木盆、甚至半个破碎的瓷盘。我看着他们手中的“碗”,心中一酸,摇了摇头。

这是真穷啊,穷到连一个完整的饭具都成了奢望。我想起那箱沉甸甸的银币,心中冷笑:这得是压榨到什么程度,才能在废墟中堆出那样的“财富”?

我一挥手,空地上凭空出现一堆银光闪闪的铝制饭盒,整齐堆叠,泛着冷而洁净的金属光泽。

四个做饭的女人愣了一瞬,随即按我的命令连忙分发。我冷声宣布:“一人一个,只能自己用。谁要多拿,或者敢拿去换钱卖了——直接砍头。”

人群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抽气声。有人捧着饭盒,指尖颤抖,以为是银器,当场跪下,额头触地,口中念念有词地感恩。我未多言,只缓缓揭开锅盖。

“轰——”

一股滚烫的热气夹杂着浓郁到令人眩晕的香味冲天而起,红油浮在汤面,面条在沸水中翻滚,葱花与脱水肉粒在热汤中舒展。那香味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人的感官闸门。有人下意识地吞咽口水,有孩子拽着母亲的衣角,眼睛死死盯着锅里。

“现在开饭,排队打。谁要捣乱,直接砍了。”

四名女子开始分面,动作利落。人们接过饭盒,低头捧着,像捧着圣物。他们坐在路灯下的空地上,就着微凉的夜风,大口吞咽。有人吃着吃着,突然停下,眼泪无声地滴进汤里;几个孩子吃完,舔净了盒底的油,又偷偷跑到锅前张望,却被家人一把拽回,低声呵斥:“别添乱!神使已经仁慈了!”

我看着他们,心中那层冰冷的防备,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我又搬出两箱面,让她们再煮两锅。热气再次升腾,灯光下,蒸汽如雾,缭绕在人群头顶,像一场温柔的梦。我站在高处,看着这幅画面——破败的城堡,残损的旗帜,饥饿的人群,却在一盏灯、一锅面、一束光下,有了某种近乎秩序与希望的东西。

“今天先这样。”我声音低沉,却传得很远,“吃完了就都回去休息,明早再安排工作。”

转身,我走回城堡。

身后,是200多双眼睛在灯光下闪烁,像夜空初现的星。而那盏路灯,依旧静静亮着,像一颗不会坠落的月亮,照着这片刚刚苏醒的废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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