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苏宅。
萧焕脚步匆匆,怀揣着北疆刚到的、真正报告苏墨已脱险但尚未苏醒的密信,直奔苏宅。他寻到正在书房处理公务的苏翰章,两人避开旁人,迅速交换了信息。
“大哥密信,药方奇效,墨丫头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身体亏空太大,至今未醒。但对外,尤其对伯母和清泉镇那边,口径必须一致:伤势反复,毒性难除,性命堪忧。”萧焕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苏翰章重重松了口气,天知道这几日他是如何熬过来的。但随即眉头又锁紧:“母亲那里……我稍后会私下告知实情,否则她忧思过甚,恐伤身体。但钧儿和铮儿年纪小,绝不能透露半分。”
萧焕点头:“正该如此。翰章兄,一切小心。”
然而,当苏翰章拿着那封按照“统一口径”写就、语气沉痛的家书去到母亲房中时,孙氏只看了一半,便已是泪如雨下。信上字字句句都在描述苏墨如何昏迷不醒、如何呕血、军医如何束手,仿佛下一刻就要天人永隔。
“我的墨儿……我苦命的儿啊!”孙氏心痛如绞,积压的恐惧和怨气瞬间爆发,她猛地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长子,“都是你!当初我就说,军营那是刀枪无眼的地方,她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家,混在一群男子中间,成何体统?又有多危险!你倒好,非但不劝阻,还说什么墨儿才华不应埋没,萧将军自有安排!如今可好!安排到哪里去了?躺在那里生死不知!若是墨儿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活!怎么对你父亲交代!”她扬手便打在他臂上肩上,一下又一下,带着一个母亲最深的恐惧、无助和怨怼。
苏翰章站立不动,默默承受着母亲的责打,心中亦是酸楚万分。他知道母亲需要宣泄,更知道母亲的话并非全无道理,他内心亦饱受自责煎熬。待孙氏力道稍缓,泣不成声时,他才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然后上前一步,极低极快地在母亲耳边道:“娘,娘!您先别急,听我说!墨儿没事!刚得的真信,毒已解了,性命无碍,只是人还虚弱没醒!方才那信是给外人看的,是做给害墨儿的恶人看的局!您千万要稳住,不能露了痕迹!”
孙氏的哭声戛然而止,猛地抓住儿子的胳膊,眼睛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嘴唇颤抖着,用气声问:“真…真的?翰章,你不许骗娘!”
“千真万确!萧大哥亲笔密信!但此事绝密,钧儿、铮儿,还有清泉镇的大姐和父亲那边,都需如此说,方能引蛇出洞,为墨儿报仇!”苏翰章语气急切而肯定。
孙氏愣了片刻,巨大的惊喜冲散了些许悲痛,但随之而来的后怕和之前积压的情绪让她再次落下泪来,这次却掺杂了复杂的情绪。她又是气又是心疼,忍不住又捶了儿子两下,力道却轻了许多:“你们……你们这些孩子……真是要吓死为娘啊!便是做局,我的墨儿也是真真受了天大的罪啊!”她压低了声音哭着,却终于不再是那般绝望。
这时,听到母亲哭声跑来的苏钧和苏铮,怯生生地扒在门边,看到母亲在哭,大哥站着挨打(虽然后面几下很轻),小脸上满是惊恐和悲伤。“娘……不要打大哥……”“三姐姐……三姐姐会好起来吗?”他们并不知道实情,只从可怕的家书和母亲的眼泪中,感知到他们最喜爱的三姐姐正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吓得小脸发白,默默流泪。
孙氏见状,心如刀割,连忙将两个幼子揽入怀中,强忍悲痛,按照儿子交代的口吻哽咽道:“好孩子,不哭……娘是太着急了……你们三姐姐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可那语气里的不确定和悲伤,听在孩子耳中,却更加坐实了“病情危重”的认知。
院外,本欲进来与苏翰章商议后续的萧焕,恰好听到了院内孙氏最初的痛哭责打(包括责怪苏翰章让苏墨去军营的话)、幼童恐惧的哭泣哀求,以及后来孙氏强忍悲声安抚幼子的片段。他并不知道苏翰章已告知孙氏实情,只听得院内一片悲声,尤其听到孙氏对苏翰章的责怪,更是感同身受,觉得一切灾祸皆因他萧家而起,心中愧疚如潮水般涌来,拳头紧紧攥起。他沉默地在门外站了片刻,最终黯然转身离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更快地找到线索,必须为苏墨,为苏家做更多事来弥补。
清泉镇,苏家老宅。
苏静姝收到了苏翰章“统一口径”的家书,信中所言与之前暗示一致,皆称苏墨伤势极重,性命垂危。她心思缜密,虽隐约觉得弟弟信中追问古方和探查陌生人之事非同寻常,但并未猜到全貌,只是心中不安到了极点。她强忍悲痛,开始不动声色地安排人手,更加严密地监控老宅周围以及镇上有无陌生面孔打探消息。
父亲苏秉忠见长女连日神色凝重,追问之下,苏静姝只得将收到的“坏消息”告知。苏秉忠如遭雷击,老泪纵横,捶胸顿足:“我的墨儿……怎会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她去那军营之地啊!”他猛地抓住女儿的手,声音颤抖急切:“静姝,翰章信里……信里具体是怎么说的?墨儿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那毒……军医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不是说方子已经送去了吗?”他关注的焦点已从寻找药方,转向了对女儿此刻具体状况的极致担忧和追问,字字句句都透着一个父亲的无助与心痛。
北疆,威虎大将军帅帐。
萧煜站在父亲萧明宇面前,将苏墨真实情况、萧焕来信关于“幽蓝吻”来源的调查,以及自己关于“鬣狗”和朝中有人勾结的猜想,原原本本禀报。
威虎大将军萧明宇面容沉静,目光如炬,听完儿子的叙述,沉声道:“‘幽蓝吻’……西南私货……境外部族……与‘鬣狗’手段吻合。他们察觉苏墨姑娘的威胁,下手狠毒,并不意外。王参军这条线,要深挖,找到铁证。营盘戒备,尤其是苏墨姑娘所在,需万无一失。”
他看向儿子:“既然墨丫头已脱险,便是大幸。对外遮掩,引蛇出洞,做得对。待她好转,或能提供更多线索。此事,或许正是彻底铲除‘鬣狗’的契机。”
“是,父亲。孩儿明白。”萧煜语气坚定,杀意内敛。
消息在明暗两道传递,真情与假意交织。担忧、愧疚、愤怒与坚定的决心在各方涌动,一张针对黑暗势力的网,正在悲愤与智谋中悄然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