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还是浙大金融系的学生,下午没课便溜去西湖边晃荡。初夏的雨来得没头没脑,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时,沿岸的游客瞬间作鸟兽散,茶摊和亭子里很快挤满了人。
我正翻背包找伞,目光却被柳树下的身影时,他才缓缓抬起头。是张很干净的脸,眉骨清俊,睫毛上沾着的雨珠像碎钻,只是眼神有些发怔,像是刚从某个很远的世界里抽离出来。
“帅哥,你怎么不像他们一样躲雨啊?”我忍不住先开了口,话音落时,才发现他手里还攥着一支铅笔,素描本摊在石桌上,画的正是雨雾里的雷峰塔,笔尖还在往下滴水。
他抬头时,目光先落在我举着伞的手上,再慢慢移到我脸上,唇角勾出一点浅淡的弧度,声音裹着潮湿的水汽:“因为我早知道,会有人把伞递到我这儿来。”我握着伞柄的手顿了顿,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淌,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圈:“你怎么就确定会有人给你撑伞?万一大家都顾着自己躲雨呢?”
他低头看了眼石桌上的素描本,指尖轻轻蹭过画纸边缘的水渍,再抬眼时,眼里染了点笑意,像雨雾里透出的光:“其实不确定,只是觉得雨里的西湖好看,想多待一会儿。”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举伞的手腕上,补充道,“不过现在看来,运气还不错。”
我忍不住笑了,往他那边挪了挪伞,让更多阴影罩住他的素描本:“那你这运气确实挺好——对了,你画的雷峰塔,比平时看起来软多了。”他顺着我的话低头看画,笔尖在纸页上轻轻点了点:“雨把轮廓晕开了,就像蒙了层纱。你常来西湖吗?”我指尖无意识蹭过伞柄上的水珠,笑着点头:“没课就来晃悠,金融课上多了,看会儿湖水脑子能清醒点。”说完又觉得这话有点傻,赶紧补充,“你呢?专门来这儿画画的?”
他把铅笔别回素描本的线圈里,抬手拂掉肩上的雨星——动作很轻,没让袖子蹭到我的伞面。“算吧,这周第三次来了。”他偏头往湖面瞥了眼,雨丝落在水里,溅起密密麻麻的小涟漪,“平时人太多,只有下雨时,能看见西湖‘安静’的样子。”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的游船都靠了岸,只有几棵柳树的枝条在雨里晃。“确实,平时断桥挤得根本走不动。”我忽然想起什么,侧头问他,“你也是学生?看着年纪不大。”
他低头笑了笑,耳尖有点红,可能是被雨冻的:“嗯,浙美油画系的,就在附近。你呢?浙大的?”
“你怎么知道?”我有点惊讶。他指了指我背包侧兜露出来的校徽,雨打湿了边缘,金色的字有点模糊:“上次在美院门口见过同款,猜的。”我赶紧把背包往身后挪了挪,有点不好意思地笑:“校徽都被雨泡花了,你这眼神够尖的。”风裹着雨丝吹过来,我下意识把伞又往他那边倾了倾,自己半边肩膀很快沾了点湿意。
他大概是看见了,伸手轻轻碰了碰我的伞骨,指尖带着点雨的凉意:“往你那边挪挪,别淋着了。”见我没动,他又补充道,“我衬衫本来就湿了,不差这点。”
我只好依他调整了伞的位置,目光落在他素描本封面上——画着半朵没完成的荷花,笔触很轻。“你们学美术的,是不是看什么都能当素材?”我好奇地问,“比如这雨,这柳树,在我眼里就是‘下雨了’‘树挺绿’,到你这儿就能变成画。”
他低笑出声,声音混在雨声里很清透:“也不是,就是习惯多盯一会儿。比如刚才看见你跑过来时,心里还想——这人举着伞跑这么快,不会是怕我淋坏画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还真被你猜着了!刚才看你盯着画本的样子,生怕雨把你画泡了。”雨势渐渐小了,天边透出点淡淡的光,他抬头望了望,忽然说:“雨快停了,要不要等会儿一起去湖边的咖啡馆坐会儿?我请你,算谢你撑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