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晨光穿透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在办公桌的文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踩着高跟鞋走进办公室时,特助已经将一杯温热的咖啡放在了桌角,旁边摞着厚厚一叠待处理的文件——海外分公司的筹备进入收尾阶段,国内的金融项目也扎堆推进,最近的日子,依旧被密密麻麻的工作填满,连喘口气的间隙都显得奢侈。
“陈总,这是海外分公司场地验收报告,合作方那边已经签字确认,下周可以正式进场装修;另外,国内的新能源项目出了点小问题,合作方对最新的盈利预测有异议,想约您今天下午面谈。”特助语速飞快地汇报着,手里的平板电脑上列满了今日待办事项,密密麻麻的条目看得人头皮发麻。
我点点头,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清晨的倦意。“把新能源项目的相关资料给我,十分钟后开会,让项目组的核心成员都参加。”我翻开场地验收报告,指尖划过那些专业术语和数据,脑子里快速梳理着后续的工作流程——装修方案需要最终确认,核心团队的签证要跟进,还有国内几个项目的风险评估报告,都得在本周内完成。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声响和打印机的嗡鸣声。我埋首于文件堆中,视线聚焦在盈利预测表上,眉头渐渐皱起——合作方提出的异议确实有道理,之前的预测模型忽略了原材料价格波动的风险,需要重新调整参数,这意味着整个报告都要推倒重来。
十分钟后,项目组的成员陆续走进会议室。长条会议桌旁,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眼底的黑眼圈昭示着最近的忙碌。“新能源项目的盈利预测出了问题,”我将报告投屏到屏幕上,直指核心,“合作方指出原材料价格波动的风险未充分考虑,我们需要重新构建预测模型,把近三年的价格波动数据纳入进来,下午三点前,给我新的方案。”
“下午三点?”项目组组长愣了一下,语气里带着几分为难,“陈总,时间会不会太紧张了?重新构建模型需要大量的数据支撑,还要反复校验……”
“没有时间紧张,只有效率高低。”我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合作方那边已经催了三次,今天必须给出解决方案,否则项目可能会延期,损失谁来承担?”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没人再敢提出异议。我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些严厉,但在竞争激烈的金融行业,一步慢就可能步步慢,尤其是在海外分公司即将落地的关键节点,国内的项目绝不能掉链子。
散会后,办公室里陷入了紧张的忙碌。项目组的成员们各司其职,调取数据、构建模型、反复校验,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焦灼感。我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一边跟进海外分公司的装修方案,一边抽空审阅其他项目的风险报告,偶尔抬头看向窗外,只能看到钢筋水泥的丛林和匆匆掠过的飞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沉甸甸的。
中午十二点,外卖送到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连续工作了四个小时。简单的盒饭被放在桌角,我却没什么胃口,脑子里全是新能源项目的盈利模型。特助看出我的疲惫,递过来一盒水果:“陈总,吃点水果垫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您已经连续一周每天只睡五个小时了。”
我接过水果,拿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稍微缓解了紧绷的神经。“海外分公司核心团队的签证怎么样了?”我随口问道,指尖依旧在键盘上敲击着,修改着装修方案里的细节。
“已经提交申请了,预计下周能下来。不过有两位成员的材料出了点问题,需要补充证明文件,我已经让他们尽快处理了。”特助翻开笔记本,快速回应着,“对了,陈总,昨天收到一个快递,是从龙门古镇寄来的,没有寄件人姓名,只写了‘墨韵书坊’。”
“墨韵书坊?”我愣了一下,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涟漪。特助将一个包装简陋的包裹递过来,外面裹着牛皮纸,上面用毛笔写着我的名字,字迹遒劲有力,一看就知道是张伯的手笔。
我拆开包裹,里面是一摞用牛皮纸包好的线装本,还有一张折叠的信纸。展开信纸,张伯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小姑娘,上次你说喜欢古籍,我整理了几本爷爷留下来的手抄诗集,都是用古法造纸印刷的,送给你。书坊最近来了几个年轻人,都是看了你的分享来学手艺的,谢谢你。”
包裹里的线装本一共有三本,封面是深蓝色的棉布,上面用丝线绣着简单的花纹,翻开书页,淡淡的墨香和纸张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与办公室里咖啡和油墨的味道截然不同。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手抄诗句字迹工整,透着岁月的沉淀,心里那股沉甸甸的感觉,似乎减轻了几分。
我把线装本小心翼翼地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心里却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想起在墨韵书坊的日子,张伯手把手教我造纸、印刷,想起那些在古籍中度过的宁静时光,再看看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件和紧绷的工作节奏,仿佛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陈总,新能源项目的新方案出来了,您要不要看看?”项目组组长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收起情绪,接过他递来的平板电脑,仔细审阅着新的盈利预测模型。这次的方案确实考虑得更周全,将原材料价格波动、政策调整等风险都纳入了考量,数据支撑也足够充分。
“可以,就按这个方案跟合作方面谈。”我点点头,将平板电脑还给他,“下午面谈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下午两点,我和项目组组长驱车前往合作方的公司。路上,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张伯的信——书坊来了年轻人学手艺,那些古老的技艺终于有了传承的希望,而我,却依旧在金融的浪潮里浮沉,为了所谓的成功和业绩,奔波不休。
面谈进行得很顺利,新的盈利预测方案得到了合作方的认可,双方很快就达成了共识,签订了补充协议。走出合作方的办公楼时,项目组组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陈总,太好了,这下项目可以顺利推进了!晚上要不要请团队的人聚餐,庆祝一下?”
“不了,”我摇摇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晚上还有海外分公司的视频会议,得回去准备一下。聚餐的事,等项目结束了再说。”
回到公司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办公室里的同事大多已经下班,只剩下少数几个加班的身影。我打开电脑,开始准备晚上的视频会议资料,屏幕右下角弹出的新闻推送吸引了我的注意——“龙门古镇墨韵书坊举办古法造纸体验活动,吸引众多年轻人参与,传统手艺焕发新活力”。
新闻里配着几张照片,张伯站在书坊的院子里,手把手地教年轻人抄纸,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院子里的竹竿上,挂满了刚晾晒好的古法纸张,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还有几个年轻人,正拿着自己印的活字印刷作品,兴奋地拍照留念。
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曾经,我也和他们一样,在书坊里感受着传统手艺的魅力,享受着慢下来的时光。可现在,我却被无尽的工作裹挟着,连停下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去追求那些真正让我心动的东西。
晚上的视频会议开了两个小时,由于时差原因,会议结束时已经是深夜十点。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关掉电脑,拿起抽屉里的线装本,翻开其中一本,张伯手抄的诗句映入眼帘:“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简单的诗句,却像一道微光,照亮了内心深处被忽略的角落。我突然想起,自己当初选择进入金融行业,不仅仅是为了父亲的期望和所谓的成功,更是为了有能力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比如推广传统手艺,比如守护那些即将失传的文化。可现在,我却在追逐成功的路上,渐渐迷失了方向,把初心远远抛在了身后。
走出写字楼时,夜色已深。城市的霓虹闪烁,车流不息,却让人觉得格外冷清。我站在路边等车,手里紧紧攥着那本线装本,纸张的质感粗糙而温暖,仿佛能感受到张伯的坚守和那些年轻人的热情。
回到家,推开门,客厅里一片漆黑。我没有开灯,径直走进卧室,将线装本放在床头,然后从行李箱里拿出那件浅灰色的衬衫——自从从美国回来后,它就一直被我放在行李箱的角落,很少再触碰。
我把衬衫摊开在床上,上面的雪松味已经几乎消失,只剩下淡淡的灰尘味。可指尖抚过布料的纹路,依旧能想起沈知夏为我织毛衣时的认真,想起我们一起在非遗工坊教孩子们编竹灯的快乐,想起那些被我亲手摧毁的温暖时光。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一直告诉自己,选择事业是正确的,失去的那些不过是前进路上的代价。可直到此刻,我才不得不承认,我追求的成功,并没有给我带来真正的快乐;那些被我忽略的初心和温暖,才是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我拿起手机,翻到林砚的联系方式,犹豫了很久,终于按下了拨打键。电话接通时,林砚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讶:“陈屿?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林砚,非遗社区……现在还好吗?”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压抑的哽咽。
“挺好的,”林砚的声音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知夏把社区打理得很好,最近还跟青溪村的李阿婆合作,推出了草木染的文创产品,卖得很火。上周还举办了非遗进校园活动,孩子们都很喜欢。”
“他……还好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心里充满了忐忑。
“他挺好的,”林砚的声音平淡,“每天都在社区忙,教孩子们手艺,跟老艺人们一起研发新产品,过得很充实。只是……他再也没提起过你。”
听到这话,我的心像是被刀割了一样,疼得厉害。我知道,我彻底失去他了,失去了那个曾经满眼都是我、愿意陪我一起追逐梦想的人。
挂了电话,我坐在黑暗中,看着床头的线装本和那件浅灰色的衬衫,心里满是悔恨。如果当初我没有被事业的诱惑冲昏头脑,如果当初我能多一点坚守,少一点贪心,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是不是我还能和沈知夏一起,守护着非遗社区,守护着那些传统手艺,守护着我们的幸福?
可世界上没有如果。那些伤人的话已经说出口,那些伤害已经造成,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混乱。线装本上的诗句,张伯的坚守,沈知夏的背影,还有那些在古镇和古村度过的宁静时光,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我突然意识到,我一直以来追求的成功,不过是别人定义的标准,而真正能让我感到充实和快乐的,是那些与传统手艺相关的日子,是那些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是那些被我忽略的初心。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闹钟吵醒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明亮而刺眼。我起身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带着浓重的黑眼圈,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我知道,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走进办公室,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海外分公司的交接方案整理好,发给了父亲。“爸,海外分公司的筹备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我想推荐张明接替我的位置,负责后续的运营工作。”我在邮件里写道,“我想把重心放回国内,做一些我真正喜欢的事。”
发送完邮件,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特助走进办公室,看到我脸上轻松的表情,有些惊讶:“陈总,您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是啊,”我笑着说,“把新能源项目的后续工作交给副组长跟进,我下午要去一趟龙门古镇。”
特助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的,陈总。”
我打开抽屉,拿出张伯送我的线装本,轻轻摩挲着封面。心里的沉重和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轻松和期待。我知道,未来的路或许会充满挑战,或许会不如现在光鲜,但我相信,只要坚守初心,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和价值。
下午,我驱车前往龙门古镇。车子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窗外的绿意越来越浓,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我打开车窗,让风拂过脸颊,心里满是雀跃——我要去墨韵书坊,去看看张伯,去继续学习那些古老的手艺;我要去青溪村,去看看李阿婆和小染,去聊聊草木染的合作;我还要去非遗社区,去看看那些熟悉的老艺人和孩子们,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看。
车子转过一道山弯,龙门古镇的轮廓渐渐出现在眼前。青瓦白墙的民居,穿村而过的溪流,还有那间藏在巷尾的墨韵书坊,都让我的心里充满了温暖。我知道,这一次,我不再是匆匆过客,而是带着初心,重新出发。
职场浮沉,或许会让我们迷失方向,但只要初心的微光不灭,就总能找到回家的路。那些被我忽略的传统手艺,那些被我辜负的温暖时光,那些被我遗忘的初心,都将成为我未来路上的指引,让我在追求梦想的同时,也能感受到生活的温度和美好。
我知道,未来的日子,不会一帆风顺,但我愿意带着这份初心,勇敢地走下去。去守护那些古老的手艺,去传递那些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和价值。而这一切,都从再次走进墨韵书坊,再次拿起竹帘抄纸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