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棚子藏在山坳里,梁上挂着的干草药晃来晃去,混着木头的潮味,倒比暗河的腥气舒服些。火塘里的柴“噼啪”炸着火星,暖光裹住众人,可没人敢放松——石坚背靠着门,手里的短刃没离过手,时不时往门外瞟,耳朵竖得老高;抱孩子的妇人把娃搂在怀里,眼睛闭着,指节却攥着衣角;连最年轻的阿武,都把木矛放在脚边,随时能抄起来。
相柳躺在干草堆上,银发散在草里,脸色白得像纸。望舒跪坐在他身边,用布巾蘸着温水擦他额头的汗,布巾刚碰到皮肤,就被烫得缩了缩——他的体温越来越高,后心的黑气顺着布纹往外渗,像条小蛇缠在肩胛骨上,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老丈,这药……真能压毒?”望舒抬头看向正在熬药的吴猎户,声音里带着慌。她摸过相柳的脉,跳得又快又乱,像要炸开似的。
吴猎户手里的陶罐晃了晃,黑褐色的药汁冒着泡,苦香飘满棚子:“姑娘放心,这是山里的‘解蛛草’,对付鬼面蛛的毒最管用。先喂他喝了,总能撑到天亮。”他说话时,嘴角总带着笑,可眼神扫过相柳时,快得像风,没半点温度。
阿沅站在阴影里,没说话。她指尖捻了点地上的泥,凑到鼻尖——除了腐叶的腥,还裹着丝冷硬的气,是硫磺混着硝石的味,不是山里该有的。再看那几个“猎户”:年轻的那个添柴时,指节没抖过,柴火压得匀,连药沫子都没溢出来;另一个蹲在门边,看似在搓草绳,脚却悄悄对着门闩,像随时要锁门。
药熬好时,棚外的风突然紧了,吹得木门“吱呀”响。吴猎户端着药碗过来,碗沿还沾着药渣,递过来时,手没晃一下:“小心烫,慢慢喂。”
望舒刚要接,阿沅突然走过来,假装帮她扶碗,指尖轻轻碰了碰碗底——温的,不烫。她心里咯噔一下:熬了半柱香的药,怎么会这么快凉?再看吴猎户的手,虎口有老茧,不是握锄头磨的,是攥刀磨的。
“多谢老丈费心。”阿沅笑着开口,眼神却没离开那碗药,“对了,您说的黑水寨,我前几年跟商队走货时好像听过,是不是就在断魂谷东边?”
吴猎户的笑顿了顿,手悄悄往身后缩了缩:“是……是东边。姑娘记性好。”
阿沅没接话,只帮望舒把药汁舀进小勺。望舒喂相柳时,药汁洒在他嘴角,她赶紧用布擦,却发现他牙关咬得紧,根本咽不进去。“相柳,张嘴……”她急得眼泪掉下来,滴在他手背上,烫得他指尖动了动。
就在这时,蹲在门边的猎户突然站起来,说要去解手,刚拉开门,又回头问:“姑娘们要不要也透透气?夜里山里凉,别闷坏了。”
石坚立刻站起来:“不用,我们在屋里待着就行。”他盯着那猎户的背影,直到门关上,才悄悄对阿武使了个眼色——跟着,别让他跑了。
阿沅看着那碗没喂完的药,突然端起来,假装要喝:“这药闻着苦,我尝一口,看烫不烫。”
吴猎户脸色瞬间变了,伸手想拦:“姑娘别!这药是给小哥熬的,你喝了没用!”
可阿沅已经沾了点药汁,舌尖一尝,心里就有数了——除了解蛛草,还掺了点“引魂花”的汁,喝了不会死,却能引动体内的邪毒,让相柳更失控。她放下碗,笑着说:“确实苦,还是给兄长留着吧。”
后半夜,棚里的鼾声越来越响。望舒还守在相柳身边,握着他的手,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却不敢合眼。相柳的呼吸越来越重,突然,他的身子猛地弓起来,像被无形的手攥住,指节抠进干草里,把草茎都掐断了!
“呃啊——!”
他喉咙里发出低吼,像困兽在挣扎,双眼突然睁开,瞳孔里全是血,没半点清明。他一把抓住望舒的手腕,力道大得要捏碎她的骨头:“走……快逃……”
望舒被他抓得疼,却没敢挣:“相柳,我不走!你看着我!”她手心贴在他后心,木灵之气刚渗进去,就像泼在滚油上,“滋”地缩回来——他体内的毒,全被引动了!
“不好!”阿沅突然跳起来,往火塘跑。火塘里的柴刚添过,正冒着淡紫色的烟,混在烟火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烟有毒!能乱魂!”
她刚要扑过去灭火,那几个“猎户”突然暴起!年轻的那个掀了身下的干草,藏在里面的匕首“噌”地亮了,泛着青黑的毒光,直刺相柳!
“保护军师!”石坚怒吼着扑过来,刀劈向刺客,却被对方用符箓挡了,“滋啦”一声,刀身上冒起青烟。阿武举着木矛,戳向另一个猎户,却被对方一脚踹在肚子上,摔在地上。
望舒死死护在相柳身前,手里的银针飞出去,刺中刺客的手腕,匕首“当啷”掉在地上。可更多的刺客围过来,棚里的伤兵想起来帮忙,却被毒烟熏得头晕,刚站起来就倒了。
相柳看着望舒被围攻,眼里的血更浓了。他猛地挣脱望舒的手,妖力“轰”地炸开来,像道飓风,把刺客全掀飞出去,撞在棚壁上,吐着血倒在地上。可他的意识也彻底乱了,妖力没了准头,连旁边的阿沅都被气浪扫到,摔在地上。
“相柳!别失控!”望舒爬起来,扑过去抱住他的腰,把最后一点本命灵气注入他识海,“我在!你别吓我!”
就在这时,棚外传来“呜呜”的哨声。门被猛地踹开,无数道幽绿的光涌进来,是幽冥的影傀,眼睛亮得邪性,嘴里喷着黑气!
“九命相柳,看你还往哪逃!”黑袍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笑,“这棚子是我给你设的坟,今天,你和这些辰荣残部,一个都别想走!”
影傀往棚里冲,爪子抓在木头上,“吱呀”响。石坚扶着阿武站起来,刀上全是血:“军师!我们护着你冲出去!”
相柳还在挣扎,望舒抱着他,眼泪掉在他背上:“相柳,醒醒!我们还要一起出去,你不能放弃!”
阿沅爬起来,从袖里摸出最后一点金光,往火塘里扔——“砰”的一声,金光炸开,把毒烟和靠近的影傀都逼退了。“快!从后窗走!后面有条小路!”
可影傀越来越多,黑袍人的笑声越来越近。棚里的火塘被打翻,火星溅在干草上,“噌”地烧了起来。望舒扶着相柳,石坚护在前面,阿沅断后,一群人往後窗退——外面的夜黑得像墨,可只有往前跑,才有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