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静室的血腥气裹着静心阵的淡金光晕,黏在鼻尖挥之不去。相柳与望舒相对盘坐,脸色白得像褪尽了墨的纸,唇角未干的血渍透着怵目的红——方才强行斩断被虚无侵蚀的心神连接,神魂像被钝刀反复切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可比肉体创伤更刺骨的,是窥探深渊后压在心头的寒意。碎成齑粉的虚空镜石散在脚边,像极了他们此刻岌岌可危的处境。
“它以现世‘存在’为食,靠吞噬生灵、抹除记忆稳固通道,还织着一张虚无法则网……”望舒的声音发颤,指尖攥得发白,“轩辕真的跟它签了契约!那旋涡深处,飘着轩辕的国运气息!”
相柳闭目凝神,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脑海里飞速回放着窥探到的细节:旋涡旋转的韵律、法则之网蔓延的轨迹,还有那缕虚无触须撞上他本源时,短暂的“排斥”反应。外有轩辕十万大军兵临断魂涧,内有虚无之网即将成型,辰辉谷已被逼到绝路,再无退路。
“寻常死守就是坐以待毙,跟用鸡蛋撞石头没两样。”他猛地睁眼,眸中翻涌着暗金火焰,那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只能兵行险着——污染它的法则网!”
“以身为毒?”望舒骇然失色,瞬间懂了他的意图,泪水唰地涌了上来,“不行!你的本源刚稳定,还没跟寂灭之力彻底融合,一旦失控,就会被虚无同化,神魂俱灭!”
“没有时间了!”相柳霍然站起,身形晃了晃却依旧挺直,窗外传来的集结号角声像催命符,“轩辕马上就要破涧,虚无之网一成,整个大荒都要沦为死寂!这是唯一的路,也是我的道!”
他握住望舒冰凉的手,指尖带着微颤,语气却异常坚定:“我需要你帮我。你的建木生机是此界最旺的‘存在’之力,能给我心脉留一线清明,不至于迷失在虚无里;同时,辰辉谷的防御,只能靠你坐镇。”
“相柳……”望舒咬着唇,泪水砸在他手背上,烫得惊人。她知道,他一旦决定,再无转圜余地。
“军师!望舒姑娘!”静室门被撞得砰砰响,石坚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怒火,“轩辕前锋强攻断魂涧!守军快顶不住了!黑袍客带着幽冥邪术,敖龙王去增援了,可敌军太多,阵法光罩已经裂了!”
最后的犹豫被现实击碎。相柳深吸一口气,转身铺开北境详图,指尖重重点在三个黑点上:“这是我推算出的法则网关键节点。石坚!”
“在!”石坚推门而入,虎目通红,斧柄攥得发白。
“你跟敖擎统管所有战力,依托阵法节节抵抗,拖到最后一刻!”相柳的声音冷冽如刀,“木黎前辈,必要时启动焚星阵前置结界,就算同归于尽,也要给我争取时间!”
“得令!”石坚重重抱拳,转身时脚步踉跄,不敢再多看一眼。
静室内只剩两人,空气凝重得喘不过气。相柳取出破空符和几样空间属性的珍稀材料,以精血为引,指尖飞速刻画微型传送阵——阵心泛着与虚无旋涡同源的寂灭气息,看得望舒心惊肉跳。
“我会剥离大半新生本源,做成三枚‘寂灭源种’,你用建木生机温养。”相柳语速极快,“我以空间折叠之术潜入冰原,等我发出信号,你就凭心神感应,把源种打入那三个节点。”
望舒不再劝阻,强忍悲痛盘膝而坐,翠绿生机从掌心涌出,像温柔的水流包裹住相柳,减缓他生机的流逝。她知道,此刻的沉默与配合,才是对他最好的支持。
谷外的喊杀声、阵法的轰鸣不断传来,震得静室的窗棂嗡嗡作响。相柳刻画阵图的指尖稳得惊人,鲜血滴落在阵图上,晕开一朵朵妖异的花。望舒的泪水无声滑落,滴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
传送阵终于亮起幽光,三枚暗金混着混沌色的寂灭源种悬浮在她掌心,微微震颤,连着相柳的性命。相柳的脸色已苍白如纸,气息弱得像风中残烛,可眼神却亮得骇人。
他深深看着望舒,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个用力的拥抱。他的怀抱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望舒死死攥着他的衣袖,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丝。
“等我回来。”他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拂过耳廓,带着决绝的温柔。
望舒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已转身踏入传送阵。幽光暴涨,空间扭曲,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寂灭气息,在空气中慢慢消散。
“相柳——!”望舒的哭喊被阵法余波吞没。她紧紧攥着三枚源种,感受着其中与相柳相连的微弱气息,泪水决堤。可她知道,不能哭,绝不能哭!
她猛地擦干眼泪,冲出静室,直奔谷口城楼。木黎正拄着法杖吐血,看到她来,眼中燃起一丝光亮。
“军师已去冰原,直捣虚无核心!”望舒的声音清越,带着穿透战场喧嚣的力量,建木生机从她周身扩散,像春雨般滋润着疲惫的守军,“我们必须守住辰辉谷,为他争取时间!谷在人在,谷亡人亡!”
“死战!死战!”守军们被她的气势感染,原本涣散的斗志重新凝聚,怒吼声震彻山谷。望舒站在城头,衣袂翻飞,掌心的源种发烫,心神紧紧系着遥远北境那一丝微弱的感应。
极北冰原,黑暗旋涡边缘。
空间泛起一丝涟漪,相柳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他周身气息与虚无力场融为一体,脸色死灰,唯有眼底燃着最后一簇火焰——那是辰荣战魂的不屈,是对望舒的牵挂,是对现世的执念。
他望着那吞灭一切的旋涡核心,感受着其中冰冷漠然的意志,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疯狂的笑。
“你的‘虚无’,挡得住此界生灵的‘不甘’吗?”
话音落,他化作一道暗金流光,义无反顾地扎进那无尽黑暗里。旋涡猛地收缩,又骤然暴涨,灰雾翻涌,像是在吞噬,又像是在挣扎。
辰辉谷外,轩辕大军的攻势愈发狂暴,黑袍客的邪术让守军伤亡惨重,阵法光罩摇摇欲坠。望舒站在城头,望着北境的方向,掌心的源种越来越烫——那是相柳发出的信号。
她闭上眼,心神凝聚,翠绿生机包裹着三枚寂灭源种,化作三道流光,冲破战场烟尘,朝着极北方向疾驰而去。
星火已投寂灭,是燃尽黑暗,还是一同沉沦?
天地间,只剩下风声、喊杀声,还有那道跨越万里的、生死与共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