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舟速度极快，不过半个多时辰，下方荒原的景色便开始变化。
零星出现一些低矮的植被，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座依托着矿脉而建的城镇轮廓逐渐清晰。
漱玉镇。
与玉门关的肃杀规整截然不同，这座城镇显得杂乱而富有生机。
房屋大多用开采出的杂色玉石混合岩石垒砌，高低错落，在夕阳下反射着斑斓却并不刺眼的光。
镇子周围散布着大小不一的矿坑，如同大地的伤疤，有些早已废弃，长满荒草，有些则仍有修士活动的痕迹。
尚未落地，便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躁动与欲望。
各种气息混杂——玉石特有的温润灵气、矿坑深处的土腥气、修士们的汗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从某些奇异原石中散发的未知能量波动。
玉舟在镇外一处僻静之地降落。
苏晚棠挥手将其收起，动作优雅流畅。
“走吧，让我们去看看这漱玉镇，究竟有何等机缘。”
她唇角微扬，一马当先向镇内走去。
红衣明媚，容颜绝世，一踏入镇口，便立刻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有惊艳，有贪婪，也有忌惮——能在这等地方如此招摇的女子，绝非寻常人物。
陆沉玉依旧青衫朴素，气息收敛在筑基巅峰，默默跟在苏晚棠身侧半步之后，李财则紧随其后。
镇内街道狭窄，人流如织，比玉门关内的坊市更加混乱喧嚣。
道路两旁摊位密布，叫卖声不绝于耳。
“上古矿坑老料！必出极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荒原遗迹石，内含神藏，价高者得！”
“独家鉴石秘术，十灵石一份，包教包会，赌涨了别忘请老子喝酒！”
更有甚者，直接在地上铺块布，摆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就敢自称是“绝世奇珍”。
鱼龙混杂，真假难辨。
李财低声道：“大小姐，陆兄，这里摊贩十有八九都是骗人的。真正的好东西，大多都在‘灵璞坊’里。不过坊内原石价格极高，这些外围摊档，偶尔也能捡到漏，但几率极小。”
苏晚棠饶有兴致地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拿起一块表皮带着绿色苔藓纹路的石头：“老板，这个怎么卖？”
那摊主眼睛一亮，吹嘘道：“仙子好眼力！这可是‘绿蟒缠身’的表现，必出木系灵玉。看在仙子如此美丽的份上，便宜点，一百下品灵石！”
苏晚棠指尖微微一拂，感受了一下，随即撇撇嘴，随手将石头丢回：“绿蟒？怕是死蟒吧。里面灵气稀薄得可怜，十灵石都嫌贵。”
说完，不顾摊主僵住的脸色，转身就走。
陆沉玉眼中金青微芒一闪，刚才那块石头在他社稷瞳下，内部只有几缕散乱的木灵气，确实不值一提。
他低声道：“晚棠，你倒是懂行。”
苏晚棠轻笑：“略知皮毛。我家库房里这类石头多得是，小时候拿着玩罢了。真正的好东西，隔着皮壳都能感觉到那种内蕴的灵韵。”
她顿了顿，看向陆沉玉，“不过，看样子你似乎有更好的办法？”
陆沉玉不置可否，只是道：“尽力而为。”
他的社稷瞳已悄然运转，左瞳观气运宝光，右瞳察内部纹理灵气。
目光所及，大部分摊位上的原石在他眼中都显露出平庸的本质。
要么宝光黯淡，内部灵气稀薄，要么气运混杂，显然开不出什么好东西，偶有几块宝光稍亮的，内部灵气属性也与他所需不符，或者标价远超其实际价值。
他并不急躁，耐心地一个个摊位看过去，如同经验老到的猎人。
苏晚棠也不催促，兴致勃勃地跟在一旁，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
李财则更加仔细地搜寻着可能蕴含温和生机灵气的石料，尤其关注那些价格低廉的。
突然，陆沉玉的脚步在一处偏僻角落的摊位前停下。
这个摊位很小，摊主是个昏昏欲睡的老头，摊上堆着的石头也大多其貌不扬，甚至沾着泥污，显然没什么人光顾。
陆沉玉的目光，落在摊位角落一块半埋在几块废料下的石头上。
那石头约莫脸盆大小，通体灰白，表皮粗糙无比，没有任何常见的“松花”、“蟒带”等表现，甚至形状都不规则，看起来就像是从路边随手捡来的顽石。
在旁人眼中，这绝对是一块无人问津的废料。
但在陆沉玉的社稷瞳下，这块石头内部，却隐隐透出一股厚重温润、极其纯正的黄色宝光。
右瞳玄青视野中，更能看到内部那演化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磅礴而精纯的土属性灵气。
“老板，这块石头怎么卖？”陆沉玉指着那块灰白石头，语气平静。
老头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地道：“那些啊…都是矿坑边捡的搭头，十块下品灵石，随便挑一块拿走。”
就在这时，一个嚣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呦呵？这不是苏大小姐吗？真是巧啊，居然在这穷乡僻壤也能遇到您？”
只见一行人簇拥着一个华服青年走来。
那青年面色倨傲，手持一柄玉骨折扇，腰间玉佩、戒指无不灵光闪闪，显得财大气粗。
他身后跟着一个眼神精明、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以及几个气息不弱的护卫。
苏晚棠秀眉微蹙，瞥了来人一眼：“我当是谁，原来是玉州赵家的赵乾公子。怎么，不在你家玉矿里称王称霸，跑这漱玉镇来了？”
赵乾嘿嘿一笑，目光贪婪地在苏晚棠身上扫过，随即落到她身旁的陆沉玉和李财身上，尤其在感知到陆沉玉只有筑基修为后，脸上鄙夷之色更浓：“苏大小姐口味变了？现在喜欢带这种筑基期的穷酸跟班了？”
赵乾曾经跟着家里的长辈去百草川总部开盟会，那时候，他一眼就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宛如明珠的苏晚棠，想要去搭讪，却被苏晚棠的其他追求者打的找不到道。
还被人嘲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也配！自此之后，他就怨恨上了那位武盟大小姐，没想到，时隔几年，居然会在这里碰到。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位大小姐几年时间，修为就已经臻至金丹境后期巅峰。
而如今，她竟然和一个不过筑基境的小子在这里谈情说笑。
顿时，他感觉被整个世界给欺骗了，你不是武盟大小姐吗，全天下最富有的女子，居然被一个筑基境的小子拿下了。
他摇着折扇，走到摊前，用扇柄指了指陆沉玉看中的那块灰白石头，对身后的山羊胡老者道：“钱老，你看看，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敢来赌石了。这种路边的破石头，居然也有人看得上眼？怕是灵石多得没处花了吧？哈哈哈！”
那钱老装模作样地打量了几眼，捻着山羊胡，嗤笑道：“公子所言极是。此石表皮无光，无蟒无花，质地疏松，分明是毫无灵气的废料。这位小友，若想碰运气，还是去那边儿童玩具摊更合适些。”
言语间极尽嘲讽。
李财气得脸色发红，想要反驳，却被陆沉玉用眼神制止。
陆沉玉仿佛没听到他们的嘲讽，依旧对那摊主老头道：“老板，十块下品灵石，我要这块。”
说着便要取灵石。
“慢着！”赵乾折扇一合，拦住陆沉玉，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本少爷忽然也觉得这块石头顺眼了。我出二十块下品灵石！”
他纯粹是为了恶心陆沉玉，在苏晚棠面前显摆自己的财力和优越感。
陆沉玉眉头微皱：“赵公子是何意？”
“赌石场的规矩，价高者得！”赵乾得意道，“怎么，穷鬼，买不起？买不起就滚一边去，别挡着本少爷挑石头！”
苏晚棠面色一寒，刚要开口，陆沉玉却再次拦住她。
他看向赵乾，眼神平静无波：“既然如此，我出三十块。”
“四十！”赵乾立刻加价。
“五十。”
“一百！”赵乾毫不犹豫地喊道，仿佛一百下品灵石只是毛毛雨。
他嘲弄地看着陆沉玉，“怎么样？还跟不跟？跟不起就乖乖认怂！”
这块破石头本身一文不值，但此刻关乎面子，他绝不会让步。
摊主老头已经瞪大了眼睛，睡意全无，不敢相信这种废料居然能争到一百灵石。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越聚越多，指指点点，大多觉得陆沉玉不自量力，竟敢跟赵家公子争抢，也认为赵乾纯粹是钱多烧的。
陆沉玉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
就在赵乾以为他要放弃，脸上露出胜利笑容时，陆沉玉缓缓开口道：“一百零一块下品灵石。”
噗嗤——
周围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这加价，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
赵乾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耍我？”
“不敢。”陆沉玉语气依旧平淡，“只是灵石有限，只能一块一块加。赵公子若还要加价，请便。”
赵乾气得牙痒痒，但众目睽睽之下，为了一块公认的废料花远超一百灵石，就算是他也会沦为笑柄。
他狠狠瞪了陆沉玉一眼：“好！很好！本少爷倒要看看，你这穷鬼花一百多灵石买块破石头，能开出什么宝贝！要是开垮了，我看你怎么哭！”
说完，他冷哼一声，甩袖走到一边，显然不打算再争，但也没离开，准备看笑话。
陆沉玉不再理会他，取出了一百零一块下品灵石，递给那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的摊主老头，然后将那块灰白粗糙的石头拿在了手中。
苏晚棠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小玉，你有把握？”
她虽然相信陆沉玉，但这块石头看起来实在太过普通。
陆沉玉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石头，感受着那份内敛的厚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或许吧。总要切开了才知道。”
他目光扫过一脸幸灾乐祸的赵乾和面无表情的钱老，最后看向不远处人头攒动、气势恢宏的“灵璞坊”主建筑。
“走吧，去灵璞坊的解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