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重重合上。林夏站在山坡上,看着远处那栋熟悉得令人心悸的房子。青砖灰瓦,门前歪斜的葡萄架,甚至连二楼破损的百叶窗都一模一样。
这不是真的。她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空气里飘来的桂花香,和记忆中母亲院里的味道分毫不差。
沈墨寒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月光把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冷蓝色,后颈渗出的液体仍在滴落,在水泥地上积成小小的光斑。他忽然踉跄了一下,扶住门框才站稳。
林夏这才发现他的呼吸很重,像是刚跑完马拉松。她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又硬生生停住。你...还好吗?
没事。沈墨寒直起身子,声音沙哑,我们得快点走。他们很快会发现这里。
等等。林夏抓住他的手腕。触手是冰凉的,但能感觉到脉搏在剧烈跳动。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他腕骨处的旧疤——七岁那年,他就是用这只手把她从火场里抱出来的。
沈墨寒突然抽回手,后退一步。他的瞳孔深处闪过机械红光:别碰我。我的系统快要失控了。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林夏的声音发颤,把我带到这个...这个伪造的家,然后呢?让我像那些培养舱里的复制品一样,永远活在虚假的记忆里?
沈墨寒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的U盘:里面有什么?
你猜呢?林夏把它举到两人之间,金属外壳映出她苍白的脸,苏遥临死前交给我的。她说这是唯一能证明观棋人罪行的证据。
沈墨寒冷笑一声:苏遥?那个把自己改造成机器人的女人?你居然相信她?
至少她不会像某些人,林夏往前逼近,一边说爱我,一边在我背后捅刀子。你说过要带我去见真正的慕清欢,结果呢?她在培养舱里冲我笑!
沈墨寒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他伸手按住太阳穴,喉结滚动:听着,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那你告诉我真相!林夏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我是谁?为什么所有线索都指向S-07?为什么母亲的照片里会有另一个小女孩?她的眼泪终于滚下来,砸在沈墨寒的手背上。
沈墨寒没有躲开。那滴泪滑进他袖口,和雪松香混在一起,让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当时林夏也是这样哭着问他:爸爸,妈妈是不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涌。他看见自己跪在燃烧的汽车旁,怀里抱着昏迷的小女孩。消防员要把她抱走时,她突然抓住他的手指,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是林夏。他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永远都是。
这句话让林夏更加失控。她抡起拳头砸在他胸口:骗子!你们都在骗我!慕清欢说我是复制品,周婉说我是实验体,连死去的苏遥都叫我启动者...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只有你说我是真实的...
沈墨寒终于抱住她。这个动作太自然了,就像多年前安慰发烧的小女孩。他的手掌贴着她的后背,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看着我。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擦去泪水,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为什么你会害怕黑暗?为什么你看到樱花就会想起母亲?为什么每次我说谎,你都能看出来?
林夏愣住了。这些问题的答案她问过自己无数次。怕黑是因为七岁那晚的火灾,闻到樱花香就想起母亲是因为她总用那种洗发水,至于看穿谎言...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怕黑?
沈墨寒的手顿了一下:你说过。
我没有。林夏后退半步,从来没人知道这件事。连慕清欢都不知道。她的声音越来越冷,除了...父亲。
夜风掠过葡萄架,发出沙沙声响。沈墨寒站在原地没动,月光勾勒出他僵硬的轮廓。
当年在医院,林夏继续说,你说是我父亲把你介绍给我的。可事实是,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十岁生日。那天你在角落里看了我们很久,后来偷偷塞给我一只小夜灯。她颤抖着深呼吸,那盏灯现在还在我的床头。
沈墨寒的瞳孔开始收缩。机械红光忽明忽暗,像是信号不良的灯泡。
所以你到底是谁?林夏举起U盘,这里面有答案对吗?为什么观棋人要制造这么多复制品?为什么慕清欢才是...真正的...
话没说完就被爆炸声打断。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警报声。沈墨寒猛地转身,将林夏护在身后。
三个镜像体从山道尽头跃下。他们的机械红眼在夜色中格外刺目,手中握着闪着寒光的军用匕首。
沈墨寒低声说,同时抽出腰间的格洛克手枪。
林夏却站在原地没动。她盯着沈墨寒的后颈——那里有一道新鲜的伤口,露出下面泛蓝的机械组织。就像慕清欢死时的模样。
第一把匕首破空而来。沈墨寒侧身躲开,枪声几乎同时响起。镜像体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子弹只打中他肩膀,溅起一串火花。
快走!沈墨寒大喊。
林夏摇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靠近培养舱,红光就会变亮。明白为什么苏遥说她是最初的版本。明白为什么母亲的照片里,那个小女孩穿着和她七岁生日时一模一样的蝴蝶结裙子。
我不是复制品。她对着夜空说,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但你们是。
最近的那个镜像体已经扑到面前。林夏本能地举起U盘挡在胸前,金属外壳撞在匕首刃口上,迸出耀眼的火星。
沈墨寒的枪声再次响起。镜像体应声倒地,但另外两个已经包抄过来。他一把抓住林夏的手腕:这边!
他们冲向老房子。沈墨寒踹开木门时,第三个镜像体的匕首擦过他背部,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林夏被拽着跌进屋里。腐朽的木地板在脚下发出呻吟,空气中飘着灰尘和霉味。月光从破碎的窗户照进来,照亮墙上的全家福。
照片里,年轻的父母抱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背景正是这间客厅。照片右下角印着日期:1998年4月5日。
那是林夏七岁生日。
不可能...她伸手触摸相框,指尖颤抖,这张照片早就和父母一起烧毁了。
沈墨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靠在墙上,咳出的血滴在地板上,泛着诡异的蓝光。
林夏转身想查看他的伤势,却被他用手枪抵住额头。
对不起。沈墨寒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我的程序要求我必须把你带回去。
回去哪?林夏不敢动,回到哪个实验室?还是哪个培养舱?
沈墨寒的手指在扳机上微微用力。他的瞳孔完全变成了机械红,但嘴角却扯出一丝苦笑:至少这次...我能保护你到最后一刻。
林夏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远处的警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镜像体机械的脚步声。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放在沈墨寒握枪的手背上。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小时候我总做噩梦。每次都会梦见有人在追我,直到你出现。你总是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小夜灯...
沈墨寒的手指颤抖起来。
后来我才明白,林夏的眼泪滴在他的虎口处,那不是梦。是你真实存在过的证据。
沈墨寒发出痛苦的闷哼。机械红光开始闪烁,像即将熄灭的灯泡。他的枪口慢慢偏移。
密码是什么?林夏屏住呼吸。
沈墨寒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再说一遍。林夏把耳朵凑近。
相信...我。沈墨寒的声音越来越弱,就像你七岁那年一样...
他的身体突然向前倾倒。林夏慌忙扶住,发现他已经失去意识。后颈的机械组织正在大面积坏死,泛着焦糊的味道。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院子里。林夏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壁炉上方的装饰画。那是幅普通的山水画,边角微微卷起。
她扯下画布。后面露出个暗格,里面躺着个老式录音机和一卷胶带。
警报声突然停止。整座房子陷入诡异的寂静。林夏把U盘和胶带塞进口袋,背起沈墨寒。他的体温低得吓人,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楼梯传来脚步声。林夏冲向后门,却在握住把手的瞬间愣住——门外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手里握着小夜灯。
那光芒温柔地洒在她脸上,和童年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白大褂女人举起小夜灯,灯光在她脸上晃动。林夏能看清她眼角的皱纹,还有袖口磨破的毛边。
跟我来。女人转身走进黑暗。
林夏背着沈墨寒踉跄后退。男人的身体越来越沉,后颈渗出的蓝色液体滴在她手腕上,凉得刺骨。
女人站在月光里没动:他还能救。但你必须立刻决定。
楼梯上的脚步声又响起来。这次是皮靴踩在木板上的闷响,带着金属碰撞的清脆。至少有五个人。
林夏咬紧牙关冲过去。女人伸手扶住沈墨寒的胳膊,触手是温热的。
她们穿过庭院时,林夏闻到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不是医院那种刺鼻的,而是混着茉莉花香的,像母亲以前用的洗手液。
地窖门在身后合上。女人拧亮顶灯,暖黄色的光线笼罩整个空间。林夏看清了——这是个改装过的地下室,墙上装着老式监控屏,角落里堆着军用物资箱。
放这儿。女人掀开沙发上的白布。
林夏把沈墨寒放在沙发上。他的嘴唇发紫,呼吸几乎停了。女人从柜子里取出注射器,针管里是淡蓝色液体。
这是...林夏抓住她的手腕。
续命药。女人的声音很轻,也是你的。
注射器扎进沈墨寒颈部时,监控屏突然亮起。画面里是老房子二楼,几个镜像体正在翻找什么。有个戴眼镜的女人出现在镜头里,手里拿着平板电脑。
林夏认出了她——周婉,实验室首席科学家。
他们在找U盘。女人拔出空针管,还有胶带。
林夏摸向口袋。U盘冰凉的棱角硌着指尖。她忽然想起刚才在相框暗格里看到的数字:。
正是沈墨寒说的那串密码。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帮助?她盯着女人的手。那双手很稳,正在检查沈墨寒后颈的机械组织。
女人把注射器扔进垃圾桶:因为你每次遇到危险,都会来找我。
我不明白...
很快就会明白。女人走向墙角的保险柜,现在得换你保护他了。
保险柜打开的瞬间,警报声再次炸响。女人猛地回头,瞳孔闪过一道机械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