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悦连忙点头,“舅舅来了,只是他还在宫里给陛下禀告事情,您莫担心,他待会儿出了宫就来看您。”
宋姨娘早在之前林楚悦送的信中,了解他们一行人所遇之事,闻言并未吃惊,只点点头,脸上露出真实的笑意,哥哥回来了啊……
林楚悦服侍着她用了点饭食,喝了药,宋姨娘撑不住又睡了过去。
没多久,院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婆子略带惊慌的通报声:“四小姐,宋,宋舅老爷来了!”
林楚悦连忙走出去,只见门帘猛地被掀开,宋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显然是出了宫直奔此处,身后还跟着安国公府的一个小厮,想来是安国公不放心派来的。
宋拓看也没看林敬一眼,直接问林楚悦道:“你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楚悦抿了抿唇,让开身子,露出内室的门。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宋拓一步踏入内室,映入眼帘的是妹妹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庞,他身子猛地顿住,胸口好似被大锤砸中。
“小妹!”
一声压抑带着痛惜地低吼从他口中溢出。
他几步走到床前,蹲下身子,看着曾经娇俏如花骨朵般的妹妹此时形容枯槁的憔悴模样,眼眶瞬间变得通红,双拳紧攥。
这是从小被他和爹娘捧在手心中疼爱的妹妹啊!
离家时还追着他让他早点回来的妹妹啊!
宋拓狠狠往自己脸上扇着巴掌,他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妹妹,如果不是他执意要离开……
巨大的心痛和愧疚淹没着他。
林楚悦赶紧抱着他的胳膊,劝道:“舅舅,您这样,姨娘醒了看到会心疼的。”
宋拓的心像被人用刀一寸寸割着,他抬起含泪的眼看着林楚悦,颤声道:“悦儿,我对不起你娘。”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小心翼翼伸出手想去碰碰妹妹的脸,又怕惊扰了她,最终又颤着收回来。
或许是感受到了至亲兄长的气息,宋姨娘悠悠转醒。
她用力睁开眼皮,就看到床前那张黑瘦却无比熟悉的面庞,茫然片刻才道:“哥哥?”
“是我,小妹是我!”
不是梦!真的是哥哥回来了!
宋姨娘眼泪决堤,委屈如潮水般涌出。
父亲被冤死狱中时的无助,在林府为妾的谨小慎微,生个傻孩子后的害怕茫然,还有今日骤然失子的痛苦……
所有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在看到兄长的瞬间,再也无法掩饰。
她嘴唇剧烈颤抖着,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最终化为脸上奔流的泪水。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宋姨娘眼中掉下来,她紧紧抓住宋拓的手,彷佛回到了从前,“哥哥,你怎么才来。”
这一句话如尖针,狠狠刺进宋拓胸腔,他疼地哽咽难言,紧紧回握住妹妹的的手,“我回来了。小妹,别怕,哥哥回来了。”
章嬷嬷站在床边看着这一幕,老泪纵横,她抬起袖子擦干满脸泪水,姨娘……小姐等了盼了那么多年,少爷终于回来了!
林楚悦鼻腔酸涩的厉害,有她有舅舅,从今往后姨娘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见到兄长后心神松下来,本就虚弱的宋姨娘耗尽了最后一点元气,再次陷入昏睡之中。
宋拓放轻动作将妹妹的手放回锦被中,为她掖好被角,这才缓缓直起身子,从内室轻手轻脚退出来
外间,林敬沉默地坐在扶手椅中,见他们出来,也并未开口,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宋姨娘这位兄长,尽管他为宋姨娘派出过许多人去寻找。
宋拓目光如炬,视线牢牢锁定在林敬身上,“林大人,”声音不高却带着果决,“我想跟你谈谈我小妹的事情。”
林敬眉头紧皱,他能感受到宋拓身上来自江湖之人的悍勇和无畏,这让他心中不悦。
他稳坐在椅子上,久居高位的气势全开,虽比站着的宋拓矮了大半个身子,却丝毫不弱,“宋镖头,静荷需要静养,有什么事不妨明日再说。”
“明日?”宋拓嘴角勾起,冷声道:“我怕明日醒来,小妹还有没有命在都不知道!”
“林大人,我小妹在你这林府后院,孩儿不明不白的掉了,你让我如何相信‘明日’?”
他向林敬踏近一步,锐利道:“明人不说暗话!你这林府后院既然无法保她平安,我作为兄长万不可能继续放她在此。”
“还请林大人成全,写下放妾书!”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俱都惊惧地看着他。
章嬷嬷吃惊地张大嘴,少爷果然还是那个直脾气的少爷。
林楚悦没想到舅舅是如此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之人,上来就直奔主题,放妾书?
平心而论,她心里也觉得离开林府更好,姨娘有了自由,也能自己做主,但她不是姨娘,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姨娘身上。
姨娘也不是个物件,她有自己的所思所想,这一刻林楚悦又有些不赞同舅舅并未与姨娘商量,就擅自作主替她做决定。
“不可能!”林敬想都没想,断然拒绝,声音也冷淡下来,“静荷是林府的人,生死都是我林敬的人!此次之事,乃本相家事,待查明自会给她一个交代!宋镖头,你逾矩了。”
“交代?”宋拓冷笑,“什么样的交代能换回我那小外甥的命?什么样的交代能弥补我妹妹再难有孕的损伤?”
“林大人,你的交代就是让她继续留在你的后宅,等着再来一次吗?”
林敬听着他一连串的质问,脸色铁青,他猛地站起身,怒道:“宋拓!我念你是静荷的兄长,对你多有容忍!”
“你问我交代?我倒想问问你,你父亲蒙冤入狱时,你在何处?”
“静荷被族中叔伯逼迫嫁人抢夺家产时,你在何处?”
“她走投无路,跪在我轿前泣血申冤时,你在何处?”
“你要交代?那你给静荷的交代呢?”
连番质问如同惊雷,一声声炸在宋拓耳边,炸得他脸上血色褪去,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就这样被林敬毫不留情地扯出来,展露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