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震看着那个一步一步走得沉稳,身形挺拔如枪的儿子,眼眶通红。那个曾经压在他心头最重的一块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陆烽火更是兴奋得嗷嗷叫,绕着陆从寒转圈,一会儿摸摸大哥的胳膊,一会儿又想去戳戳大哥的腿,被陆从寒一个冷眼给瞪了回去,也不生气,只是嘿嘿傻笑。
岁岁被这快活的气氛感染,抱着凤啾啾,也跟着拍手,小奶音清脆响亮:“大哥走路!大哥好棒!”
凤啾啾被高傲地扬着头,那双金红色的竖瞳扫过众人,一副“都是本神鸟功劳”的姿态。
王府上下,一片欢腾。
福伯和张嬷嬷带着下人们,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笑。
“咳……咳咳……”
一片喜气洋洋中,几声不合时宜的咳嗽,轻轻响起。
陆云舟扶着廊柱,脸色带着几分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可怕。
“二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陆烽火立刻跑过去,紧张地问。
陆云舟摆了摆手,目光扫过沉浸在喜悦中的父亲和大哥。
“爹,大哥,三弟,我们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陆震脸上的笑容一僵,他转过头,看向自己这个睿智的二儿子。
陆云舟缓缓道:“赵丞相吃了这么大的亏,沦为全京城笑柄,他会善罢甘休吗?”
“哼!他敢来,老子就一枪挑了他!”陆震煞气毕露。
“他不会自己来。”陆云舟摇头,“他会借刀杀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
“大哥的腿虽能行走,但孙神医说过,经脉筋骨重塑,至少需要三月静养,期间绝不可动用内力。此刻的王府,依旧没有一个能真正震慑宵小的顶尖战力。”
“最重要的是,”陆云舟的目光变得幽深,“皇上的猜忌,这柄悬在王府头顶的剑,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因为爹您的苏醒,和大哥的康复,变得更加锋利了。”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他娘的!”陆震一拳砸在石桌上,坚硬的桌面瞬间布满裂纹,“欺人太甚!老子为他李家镇守国门多年,换来的是什么?是毒药!是猜忌!是克扣我将士们的卖命钱!”
他越说越怒,胸膛剧烈起伏。
“烽火!”陆震暴喝一声。
“在!”
“去取我的虏枪!老子今天就上金銮殿,问问他这个皇帝,到底还要不要脸!那笔烂账,今天必须给老子算清楚!”
“好嘞!”陆烽火热血上头,转身就要去兵器库。
“站住!”
陆云舟一声冷喝。
他拦在陆烽火面前,看着怒火中烧的父亲,冷静地开口:“爹,您现在扛着枪闯进皇宫,是想做什么?逼宫吗?”
“这正中皇帝和赵丞相的下怀!他们巴不得您做出‘大不敬’的举动,好名正言顺地给镇北王府扣上一个谋反的罪名,然后将我们满门抄斩!”
陆震的身形一滞。
陆烽火也冷静了下来,是这个理。他们要是这么冲过去,就不是讨债,是送死了。
可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父子俩眉头紧锁,都陷入了憋屈的沉默。
就在这时,陆云舟脸上,忽然浮现一抹与他温润外表截然不符的笑容。
那笑容,有点坏,有点腹黑。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既然不能示强,那我们就……示弱。”
“爹,大哥。”他看向家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咱们,去向陛下……哭穷。”
“什么?”陆震怀疑自己听错了。
让他,大雍的战神,去哭穷?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陆云舟仿佛没看到父亲脸上便秘般的表情,自顾自地阐述他的计划:“我们不提军功,不提旧怨。我们只演一出戏,一出被奸臣欺压、家徒四壁、忠君爱国却走投无路,连下人都快养不活的凄惨大戏。”
“当今陛下,最好面子,最重史书上那个‘仁君’的虚名。我们不跟他谈道理,只跟他谈名声。只要让他当着满朝文武和天下人的面丢了面子,就等于抓住了他的命脉。”
陆震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让他去演戏?还是演个穷鬼?他战神的威严何在!
他刚要开口反驳。
“二弟的计策,可行。”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是陆从寒。
他扶着墙,目光平静地看着陆震,缓缓开口:“脸面,不能当饭吃,更护不住家人。”
一句话,让陆震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是啊。
他昏迷的这两年,不就是因为他那该死的战神脸面,才让妻儿受尽了委屈吗?
陆震看着大儿子那双沉静的眼,又看了看二儿子那双腹黑的眼,再看看三儿子那跃跃欲试的眼。
他忽然回过味来。
他开始想象,当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金銮殿上哭诉,说王府穷得揭不开锅,皇帝那想发作又不能发作,被憋得脸色铁青的模样……
好像……挺有意思?
陆震脸上那不情愿的表情,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老狐狸般的坏笑。
“好!”陆震一拍大腿,“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