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穿越云层，向着更高的天穹攀升。王朗站在舷窗前，看着下方渐渐缩小的东海——那片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的海域，此刻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平静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但他的掌心还残留着岩罕消散时的触感。那个总爱说“我这儿还有宝贝”的南疆向导，最后留给他的是一句“王老板，这下我总算不是拖后腿的了吧”，然后化作星光，永远消散在归墟的风中。
“还在想他？”山魈走到王朗身边，递过一壶酒。
酒是岩罕生前最爱喝的那种劣质米酒，辛辣刺喉，却带着一股子蛮劲。王朗接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他本不该死的。”王朗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我能再强一点，如果我的混沌领域再完善一点……”
“没有如果。”山魈打断他，“岩罕选择了自己的路。就像你选择背负混沌传承，就像我们选择跟着你。这是我们的选择，不是你的错。”
王朗沉默。
遁天舟继续上升。穿过对流层、平流层、中间层……大气越来越稀薄，天空的颜色从蔚蓝变成深蓝，最后化作一片深邃的墨黑。点点星辰在黑暗中浮现，比在地面上看到的更加清晰、更加璀璨。
“到近地轨道了。”海东青的声音从操控室传来，“准备开启星路。”
王朗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压下。
他走到星槎中央的阵法核心处。这里是整艘船的能量枢纽，地面刻满了复杂的星图纹路，中央有一个凹槽，正好可以放下星枢令。
“开始吧。”
王朗将星枢令放入凹槽。
令牌与阵法接触的瞬间，整艘星槎剧烈一震！船身的每一道符文都亮了起来，从船首到船尾，银白色的光芒如同水流般流淌。更神奇的是，船体开始变得半透明——不是消失，而是进入了某种介于虚实之间的状态。
“空间相位转换启动。”海东青紧盯着操控台上的光幕，“星槎正在脱离现实空间，进入星路通道。能量消耗……超出预期百分之三十！”
王朗立刻将混沌星元注入阵法。灰蒙蒙的能量顺着符文流淌，与星槎本身的星光之力交融。那些超负荷运转的符文逐渐稳定下来。
“成功了！”猴子欢呼，“我们正在进入……哇哦！”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舷窗外的景象，已经超出了语言能够描述的范围。
那是一条光之隧道。
隧道壁由无数流动的星光构成，像是一条倒悬的银河。隧道外是无垠的黑暗虚空，偶尔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飘过——那是其他世界的投影，或是某种难以理解的宇宙现象。
更神奇的是隧道内部。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星槎在隧道中航行，却感觉不到任何惯性和加速度。前方的星光不断涌来，后方的星光不断退去，形成一种奇异的“静止运动”。
“这就是星路……”海东青喃喃道，“连接诸天万界的通道。上古时期的观星者，就是通过这样的道路，在不同世界间穿梭。”
王朗凝视着隧道深处。星枢令中的星图自动展开，标注出了这条星路的起点和终点。起点当然是地球，而终点……
“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一个叫‘青冥界’的世界。”王朗指着星图上的一颗绿色光点，“那里是观星者一脉曾经的重要据点，应该保留着关于星路的更多资料。”
“需要多久能到？”山魈问。
“星路中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不同。”王朗回忆着混沌传承中的信息，“按照星槎现在的速度，大概需要……三天。但外界可能只过去三个时辰。”
“也就是说，我们在星路上航行的时间，相对于外界是加速的？”海东青眼睛一亮，“这违背了相对论……”
“在星路里，物理规则本来就和现实世界不一样。”王朗苦笑，“我第一次看到这些信息时，也花了很久才接受。”
星槎在光之隧道中平稳航行。
最初的震撼过后，众人开始适应这种奇异的旅程。猴子尝试着在船舱里练习三昧真火，发现火焰在星路环境中会变成诡异的银白色，威力反而增强了。山魈修炼龙王传授的龙元秘法，发现进展速度比在蓬莱时快了一倍不止。
王朗则沉浸在混沌传承的感悟中。
最初的混沌传承者留给他的，不仅仅是功法和星图，更是一种对宇宙本质的理解。
混沌不是混乱，而是万物未分之前的状态。星辉、魔气、龙元、煞气……所有能量在混沌面前都是平等的。真正的混沌之道，不是调和这些能量，而是“包容”它们——让它们在自己体内共存，却又泾渭分明，随时可以调用任何一种力量。
他在船舱中央盘膝坐下，开始尝试修炼。
首先是混沌星旋的进化。
丹田处那个微小的灰色旋涡开始加速旋转。随着旋转，旋涡中心产生了一股奇异的吸力——不是吸收外界的能量，而是吸收王朗体内的四股力量。
星辉被吸入旋涡，化作点点银光。
龙元被吸入旋涡，化作道道金丝。
死寂被吸入旋涡，化作缕缕黑气。
混沌星元本身，则化作灰蒙蒙的雾气，将三者包裹。
四种力量在旋涡中碰撞、融合、分离……周而复始。每一次循环，旋涡就凝实一分，体积也扩大一分。三天时间，当星槎即将抵达青冥界时，王朗丹田处的混沌星旋已经从米粒大小，成长到了鸡蛋大小。
漩涡中心，甚至隐约能看到一个微型的星图在运转——那是周天星斗的投影。
“这就是……混沌金丹的雏形？”王朗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上古修行体系中有“金丹大道”的说法，但混沌传承者走的不是结丹的路子，而是凝聚“混沌星漩”。星旋大成之时，就是混沌传承者真正踏上大道之日。
而现在，他只是刚刚起步。
“王朗，快到出口了！”海东青的声音传来。
王朗起身走到舷窗前。
光之隧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门。门内透出绿色的光芒，隐约能看到山川河流的轮廓。
那就是青冥界的入口。
但就在星槎即将穿越光门的瞬间，异变突生！
隧道壁上，一团阴影突然脱离，化作一张狰狞的鬼脸，狠狠撞向星槎！
“什么东西？！”猴子惊呼。
鬼脸撞在星槎的防护罩上，发出刺耳的尖叫。那不是物理攻击，而是一种直接针对神魂的冲击。船舱内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修为最弱的岩罕（虽然已经不在了，但王朗还是下意识地看向他常坐的位置）——不对，是海东青，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星路怨灵！”王朗脸色一变，“被遗弃在星路中的亡魂，经过漫长岁月后魔化而成的怪物！”
他抬手，混沌星旋的力量透体而出。
灰蒙蒙的能量化作一只大手，抓向那张鬼脸。鬼脸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叫，试图挣脱，但在混沌之力面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劳。大手一握，鬼脸便如泡沫般破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但更多的阴影从隧道壁上脱离。
十张、百张、千张……无数鬼脸密密麻麻地浮现，将星槎团团围住。它们发出重叠的哀嚎声，那声音穿透防护罩，直接攻击众人的神魂。
“这些怨灵……在阻止我们进入青冥界？”山魈咬牙抵抗着神魂冲击。
“不，它们只是本能地攻击一切有生机的存在。”王朗沉声道，“星路断绝太久，这些被困在其中的亡魂早已失去理智，只剩下吞噬的本能。”
他看向那扇越来越近的光门。
还有不到百丈。
但星槎周围已经被鬼脸彻底包围。防护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表面浮现出无数裂痕。
“我来开路！”
猴子双手结印，三昧真火全力爆发！银白色的火焰化作一条火龙，在鬼脸群中撕开一道缺口。但缺口很快又被新的鬼脸填满。
“这样不行，数量太多了！”海东青一边咳血一边操作阵法，“星槎的防护罩最多还能撑十息！”
王朗眼中闪过决断。
他将手按在星枢令上。
“以混沌之名，引周天星斗之力。”
“星斗护法，现！”
星枢令光芒大放。
这一次，不再是召唤星甲战士的虚影，而是直接在星槎周围凝聚出了七颗星辰的投影——那是北斗七星的虚像。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七颗星辰按照玄奥的轨迹运转，散发出浩瀚的星辰威压。那些鬼脸在星辰之光的照射下，如同冰雪遇到烈阳，迅速消融、蒸发。
星路被清空出一条通道。
“冲过去！”
星槎全力加速，冲向光门。
五十丈、三十丈、十丈……
就在船首即将触及光门的瞬间，隧道深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咆哮中蕴含着恐怖的威压，甚至比幽冥镇守者全盛时期还要强大数倍！仅仅是声波传来，就让星槎的防护罩彻底破碎，船体开始解体！
“是黑帝？！”山魈惊骇。
王朗回头，看到隧道深处，一个无法形容的庞大阴影正在缓缓苏醒。那阴影太大了，大到光是存在本身就扭曲了星路的结构。阴影中央，一双血红的眼睛缓缓睁开，目光穿透无尽距离，死死锁定在王朗身上。
“混沌……传承者……”
声音直接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响。
“你逃不掉的……所有混沌传承者……终将归于黑暗……”
阴影伸出一只巨爪，跨越无数空间，抓向星槎！
千钧一发之际，光门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吸力，将星槎强行吸入其中。
巨爪抓了个空。
阴影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整条星路都为之震颤。
但它似乎受到了某种限制，无法进入光门，只能在星路中徘徊、咆哮。
星槎坠入一片绿色的光芒之中。
失去意识前，王朗最后看到的，是黑帝那双血红的眼睛，以及眼睛深处那一抹冰冷的嘲弄。
仿佛在说：这只是开始。
……
王朗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温暖而不刺眼。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远处传来清脆的鸟鸣。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混沌星旋自动运转，快速修复着受损的经脉。
“这里是……青冥界？”
王朗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树木异常高大，最小的也有十人合抱粗细。树叶是翡翠般的绿色，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更神奇的是，这里的灵气浓度高得吓人——至少是地球的百倍以上！每一次呼吸，都有浓郁的灵气涌入体内，被混沌星旋迅速转化为各种能量。
“其他人呢？”
王朗站起身，发现星槎就在不远处，但船体已经严重损坏，多处符文熄灭，船身布满裂痕。山魈、猴子、海东青躺在草地上，昏迷不醒，但气息平稳，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他松了口气，开始检查星槎的损坏情况。
结果不容乐观。
防护阵法彻底报废，动力核心损坏了七成，空间相位转换器完全失灵。简单来说，这艘星槎现在就是一堆废铁，别说飞了，连移动都困难。
“看来得在青冥界待一段时间了。”王朗苦笑。
他正准备唤醒同伴，突然耳朵一动。
森林深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不是野兽，是人。
王朗立刻警惕起来，将星枢令握在手中，混沌星元在体内流转，随时准备战斗。
脚步声越来越近。
片刻后，一群人影从树林中走出。
领头的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年轻女子。她容貌清丽，气质出尘，腰间挂着一柄长剑，剑鞘上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在她身后，跟着十几名同样装束的男女，个个气息不俗，最低也有筑基期的修为。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些人的眉心都有一个淡淡的星形印记——那是观星者一脉的标志！
青衣女子看到王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的目光扫过星槎，扫过昏迷的山魈等人，最后落在王朗手中的星枢令上。
“星枢令……你是从祖星来的？”女子开口，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
王朗点头：“晚辈王朗，当代星枢令持有者。敢问前辈是……”
“青冥界观星者一脉，当代掌门，慕清雪。”女子拱手行礼，姿态优雅，“按照祖训，持星枢令者即为我观星者一脉共主。王朗道友，青冥界一脉，听候差遣。”
她身后的十几名观星者同时躬身：“听候差遣！”
王朗愣住了。
他知道青冥界有观星者传承，但没想到一来就遇到掌门，更没想到对方会直接认主。
这……是不是太顺利了点？
他看着慕清雪那双清澈的眼眸，心中却升起一丝疑虑。
青冥界的观星者，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出现在他们坠落的地点？
而且，慕清雪说“按照祖训”，但璇玑和玉衡留下的记载中，可没有提到过这条祖训。
是陷阱，还是……
“王朗道友似乎有所疑虑？”慕清雪微微一笑，“无妨，换作是我也会怀疑。不过，请道友看看这个。”
她取出一块玉佩，递给王朗。
玉佩的材质、纹路、气息，都与星枢令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玉佩中央刻的不是星图，而是一个“令”字。
“这是‘观星令’，与星枢令是一对。”慕清雪解释道，“上古时期，观星者分为两支——一支持星枢令，主外，负责维护星路，沟通诸界；一支持观星令，主内，负责镇守据点，传承道统。持星枢令者为尊，这是初代观星者定下的规矩。”
王朗接过玉佩，星枢令果然产生了共鸣。两件令牌之间有种奇妙的联系，仿佛本就是一体。
疑虑打消了大半。
“原来如此。”王朗将玉佩还给慕清雪，“晚辈初来乍到，还请慕掌门多多指教。”
“不敢。”慕清雪收起玉佩，“道友能穿过断绝万年的星路抵达青冥界，必有过人之处。不知祖星现在情况如何？星路是否已经重连？”
王朗将地球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重点提到归墟封印和黑帝的威胁。
慕清雪听完，神色凝重：“黑帝竟然已经苏醒……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掌门知道黑帝？”
“青冥界一脉的典籍中有所记载。”慕清雪示意手下抬走昏迷的山魈等人，“此地不宜久留，请道友随我回山门详谈。至于星槎的修复，本门有专门的炼器师，应该能解决。”
王朗点头同意。
一行人穿过森林，来到一座隐藏在云雾中的山峰前。山峰高耸入云，山腰处有一座宏伟的道观，飞檐斗拱，气象万千。道观前的广场上立着一座石碑，碑上刻着四个大字：
观星道宗
这里就是青冥界观星者一脉的山门。
慕清雪将王朗安置在一间清净的客房，安排医修治疗山魈等人，又派炼器师去检查星槎。
一切安排妥当后，她才再次找到王朗。
“王朗道友，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慕清雪的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关于黑帝，关于星路，以及关于……你身上混沌传承的真相。”
王朗心中一凛：“请讲。”
慕清雪取出一卷古老的玉简，展开。
玉简上记载的，是一段被尘封的上古秘辛。
“混沌传承者，其实……是囚徒。”
“囚禁的，是名为‘黑帝’的域外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