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的惊涛骇浪,被厚重的宫门和高耸的宫墙竭力束缚着。
几乎在皇上吐血昏迷、殿内乱作一团的同一时刻。
安逸脑中忽然“叮”了一声,清脆得如同有人调皮地弹了一下水晶杯。
“逸逸,逸逸!”
系统那平日里总是带着点懒洋洋调调的电子音,此刻却莫名透出一股子压抑不住的、发现了大新闻的兴奋劲。
“快别画啦!养心殿那边爆大料了!皇上那生命体征跟坐滑梯似的往下掉。根据本系统超精准模型掐指一算,他这回悬乎了,预计续航时间大幅缩水!”
安逸执笔的手腕闻声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一滴饱满的墨汁终究没能控住,“啪嗒”一声,悄然滴落在宣纸上,迅速晕开一小团模糊的乌云。
她看着那团墨迹,非但不恼,反而唇角轻轻向上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怎么样怎么样?”系统的声音还在脑海里蹦跶,活像只等着被夸奖的电子宠物,“本系统这监控力度,这情报速度,绝对是业界天花板级别!保证新鲜热辣,童叟无欺!”
“嗯,干得漂亮。”安逸在心中轻笑回应,指尖愉快地敲了敲桌面。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太医院那边也有了动静。
莲奂奉安逸之命,照例来太医院为延禧宫取一些平日备用的清热降火药材。
秦太医状似随意地走到案边,拿起一支细笔,在其中一包药材的桑皮纸包装上,快速写下了一行看似是药材备注的小字。
他的笔迹沉稳却急促,写的是“沉疴难起,灯枯油尽”。
写完,他面色如常地将那包与其他无异的药包递还给莲奂,语气平和地叮嘱道:“这包药材需文火慢煎,时辰务必足些,方能尽释药性。”
莲奂恭敬地双手接过所有药包,目光在那行小字上极快地掠过,心领神会。
她面色不变,只如常欠身道:“谢太医指点,奴婢记下了。”
*
双重的消息来源,都指向同一个事实——皇上真的时日无多了。
安逸脚步轻快地走到紫檀木书案前,铺开一张带着暗纹的素笺,提笔蘸墨。
刷刷几下就把皇上晕倒、重臣被紧急叫走这些事,以及接下来朝堂上可能会有的风吹草动,写得明明白白。
“莲荷”她把墨迹已干的信纸折好,塞进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信封里,用火漆随意封了口。
“亲自送出去,交到我阿玛手上。一切啊,就照咱们先前商量好的来!”
“奴婢明白,娘娘放心。”
莲荷神色凝重,双手接过书信,仔细纳入怀中贴身藏好,脚步轻盈而迅速地消失在重重帷幔之后。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朱红宫墙的拐角,另一波动静就从养心殿方向传开了。
这回的消息可没藏着掖着,像是憋不住了的闷雷,轰隆隆地滚过了东西六宫。
内务府的太监们捧着明黄的谕旨,一溜小跑地穿梭在各宫主位的殿阁前,尖细的嗓音扯得老高:
“皇上口谕——圣体欠安,需静心休养!即日起,着后宫嫔妃,按序前往养心殿侍疾——!”
这消息像块巨石砸进池塘,瞬间溅起千层浪。
各宫的反应那叫一个精彩:有的主位娘娘表面忧心忡忡,捏着帕子直念叨“这可怎么好”,转身就赶紧让宫女翻箱倒柜找素净衣裳和低调首饰;有的低位嫔妃则暗自窃喜,觉得这简直是天赐的、能在皇上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更有那心思深的,已经开始琢磨这“侍疾”的背后,到底藏着多少真真假假。
而安逸正拈了块新进贡的蜜瓜尝着,听到殿外隐约传来的喧哗和宫女匆匆进来禀报的消息,她慢条斯理地放下银签子,拿起丝帕擦了擦嘴角。
“哦?这么快就要侍疾了?”她语气轻松,仿佛听到的是明天御花园要摆赏花宴似的,“知道了。按规矩来便是。”
她这般轻松坦然,可不是装出来的。
就在方才,内务府的太监还没跑断腿宣告六宫时,系统就又蹦跶出来了,语气雀跃得像是发现了糖果罐子:
“逸逸!最新线报!养心殿小会议散场啦!”
系统叽叽喳喳地汇报,“那几个老头子一脸严肃地出来,看样子是谈妥了。最关键的是——玉玺盖了!诏书写了!密封好了!咱们家弘灏的名字,端端正正写在最上头呢!”
“所以说,”系统总结道,带着点小得意,“皇上这会儿才放心大胆地让妃嫔去侍疾。因为心里最大的那块石头,已经落地啦!”
安逸听完,只觉得通体舒畅,连嘴里那块蜜瓜都仿佛更甜了几分。
果然如她所愿,一切都在按最好的方向发展。
那圣旨上最终写下的名字,除了她的弘灏,还能有谁?
所以此刻,听着侍疾的安排,她只觉得这不过是走个过场,一场大局已定后的必要程序罢了。
而与延禧宫这片喜悦形成惨烈对比的,是四阿哥所居宫苑里的焦灼不安。
养心殿的消息封锁等级极高,他费心安插的那几个眼线,层级太低,根本接触不到核心,只能传递回一些“皇上病了”、“闭门谢客”、“太医进出频繁”之类模糊不清的信息。
具体病情如何?
严重到何种程度?
是否召见了大臣?
商议了何事?
他一概不知!
这种彻底的未知,如同无数只蚂蚁,日夜不停地啃噬着他的理智和野心。
他身边可用之人本就寥寥,母族更是提供不了任何助力。
名义上的养母惠嫔,更是从未与他有过真情交流。
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像被蒙住眼睛塞进暗室,四面八方都可能袭来冷箭,而他却连方向都辨不明!
巨大的不安灼烧着他的心。
他再也无法安然坐在宫中等待!
思前想后,唯一一个可能知晓些许内情、勉强能说上话的,就只有他的‘养母’了。
尽管深知希望渺茫,惠嫔向来明哲保身,绝不会轻易透露什么,但他已别无他法,如同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甚至来不及仔细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袍,只带着一个贴身的小太监,脚步仓促地出了宫门,朝着咸福宫的方向疾步而去。
到了咸福宫时,惠嫔正坐在暖榻上,手里拿着一件给安平公主做的小衣裳,看似悠闲,眉宇间却亦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
见他突然来访,惠嫔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讶异和了然,随即放下手中的活计,露出得体的、带着几分疏离的笑容:“四阿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快坐。可是有什么事?”
四阿哥勉强按捺住急促的呼吸,行礼后在下首坐了,眼神游移,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寻常的关切:“儿臣……儿臣听闻皇阿玛圣体违和,心中实在忧虑难安。又听说额娘您准备去侍疾,故而特来请安,也想问问……不知皇阿玛现今病情如何?可有好转?”
“儿臣身为人子,不能亲身侍奉榻前,心中实在惶恐。”
他的话语带着刻意表现的孝心与焦急,目光却紧紧锁着惠嫔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惠嫔闻言,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用杯盖拂了拂水面并不存在的浮沫,动作缓慢而优雅,借此短暂地掩饰了内心的思量。
她放下茶盏,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无奈:“皇上的病情……唉,太医们只说是积劳成疾,需要好生静养,切忌打扰。苏公公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探视,以免惊扰圣驾休养。”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完全是一副同样被蒙在鼓里、只是遵旨行事的模样,甚至还反过来宽慰四阿哥,“你也不必过于忧心,皇上洪福齐天,自有上天庇佑,想必静养些时日便会好转的。”
四阿哥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惠嫔回答的态度关切又无奈,找不到任何破绽。
他又不甘心地旁敲侧击了几句,询问近日可有重臣请安、太医如何说法,惠嫔皆是以“不知情”、“未曾听闻”、“一切由太医和苏公公料理”等话轻轻挡回。
最终,四阿哥一无所获地离开了咸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