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的风带着夜露的湿气,吹散了矿洞中残留的血腥与魔气的味道,也吹乱了云染额前的碎发。她看着夜珩那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挺拔背影,心里那点因他严厉斥责而生的委屈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他没有再说话,她也没有。两人就这样一坐一站,在清冷的月光下,维持着一种奇异的、并不令人尴尬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天际隐隐传来穿云梭破空的声音,伴随着数道强大的气息迅速靠近。学院的援军到了。
夜珩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云染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援军已至,此地事了。回去吧。”
他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带着一丝人情味的交流只是幻觉。
云染点了点头,挣扎着想从岩石上站起来,却因为灵力透支和伤势,身体一软,险些摔倒。
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
夜珩眉头微蹙,看着她虚软无力的样子,沉默了一瞬,忽然再次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殿……殿下!”云染惊呼一声,脸颊瞬间爆红,手下意识地抵在他冰凉的玄甲上,“我……我可以自己走……”
“别动。”夜珩的声音不容置疑,抱着她的手臂稳如磐石,脚下一点,便已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青云灵院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比来时更快。
夜风更加猛烈地刮过耳畔,云染被迫将脸埋在他胸前,以躲避那凌厉的风压。鼻尖充盈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丝淡淡的、属于他的独特味道,让她心跳失序,头脑发昏。
她能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有力的震动,和他手臂那不容抗拒的力道。
这一次,她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带着自己穿越云层,飞向那未知却又让她隐隐期待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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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院,夜珩并未将她送回黄字班那偏僻的小院,而是直接带回了他的居所。
依旧是那间清雅却透着冷硬的屋子。他将她放在铺着柔软雪狐皮的榻上,动作依旧带着几分与他气质不符的小心。
“在此调息,伤愈之前,不得离开。”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走到一旁的书案后坐下,取出一枚玉简,开始处理事务,仿佛当她不存在。
云染蜷缩在柔软的兽皮里,看着他冷硬的侧影,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这算是……软禁?
不过,这里灵气充沛,远胜她那个小破院子,而且……有他在。
这个念头让她脸颊又有些发烫。她甩甩头,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盘膝坐好,开始运转《引气诀》,吸收灵气修复受损的经脉和补充枯竭的丹田。
有灵眼之泉打下的基础和凝玉仙芝残留的药力,她的恢复速度极快。不过几个周天,苍白的脸色便红润了不少,肩头的伤口也在那特效药膏的作用下开始收口愈合。
期间,有执事弟子前来禀报落星镇后续事宜,夜珩只是淡淡吩咐了几句,便让人退下,并未避讳她。
从只言片语中,云染得知矿洞已被彻底封印,魔剑残骸被院长亲自带走处理,受污染的镇民在丹药和治疗下情况稳定,疫情得到控制。慕容珏等人也已安全返回,学院对此次参与任务的弟子给予了高度评价和丰厚奖励,“躺赢队”的丙级团队贡献和百草阁权限已然到手。
一切都尘埃落定。
云染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修炼起来也更加专注。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伤势已无大碍,灵力也恢复了七七八八,便缓缓收功,睁开了眼睛。
屋内不知何时已点起了灯,柔和的光线洒满房间。夜珩依旧坐在书案后,只是手中的玉简换成了一卷古籍,正垂眸细读。跳跃的灯火在他完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沉静的俊美。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视线从书卷上移开,落在她脸上。
“好了?”他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低沉。
“……嗯。”云染点了点头,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多谢殿下收留,我……我该回去了。”
她说着,便想下榻。
“坐着。”夜珩放下书卷,站起身,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有话问你。”
他的神情带着一种难得的严肃。
云染心里咯噔一下,重新坐好,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衣角:“殿下请问。”
夜珩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的身体,直视她的灵魂:“你最后冲击那魔剑核心的神魂之法,从何而来?”
云染心头一紧。果然问到这个了。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隐瞒:“是弟子……自行琢磨的。结合了《凝水诀》的操控和一些……幻术的领悟。”她没敢提系统任务逼出来的那些奇葩姿势和掌控力。
“自行琢磨?”夜珩眉头微挑,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为深沉的审视,“你可知道,神魂乃是修士根本,贸然冲击外物,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知道。”云染低下头,“当时情况紧急,别无他法。”
夜珩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很久。
就在云染以为他会再次斥责她莽撞时,他却忽然道:“法门粗糙,破绽百出,但……思路尚可。”
云染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这是在……肯定她?
夜珩无视她惊讶的目光,手腕一翻,取出一枚薄如蝉翼、散发着古老气息的淡金色玉简,递到她面前。
“此乃《炼神诀》前篇,专修神魂凝练、防御与冲击之法。拿去参详,莫要再胡乱琢磨,徒耗性命。”
《炼神诀》?!云染瞳孔骤缩!这可是传说中的顶级神魂修炼功法!据说早已失传,他怎么会……
“殿下,这太珍贵了!我……”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欠他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给你,便拿着。”夜珩打断她,语气带着一贯的霸道,“你的神魂天赋……尚可,莫要浪费。”
他将玉简直接塞进她手里,不容拒绝。
云染握着那枚触手温凉、却重逾千斤的玉简,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最后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动容。
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一次又一次,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赠她丹药,予她功法,护她周全,甚至……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之下。
真的只是因为……她“很重要”吗?
她抬起头,鼓起勇气,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殿下……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她问过不止一次。之前他或用沉默回避,或用霸道的言语搪塞。
这一次,夜珩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带着困惑和一丝隐秘期待的眼睛,看着她微微抿起的、带着倔强弧度的唇。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再次凝固。
灯火跳跃,在他眼底映出明明灭灭的光。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云染的心上:
“我说过。”
“我想对谁好,不需要理由。”
“若你非要一个理由……”
他微微倾身,靠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近得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和他眼底那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暗涌。
“……便当是我,心悦于你。”
轰——!
云染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有万千烟花在脑海里同时炸开!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下他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在反复回荡——
心悦于你……
心悦于你……
他……喜欢她?
那个高高在上、冷若冰霜、毒舌刻薄的夜珩殿下,竟然……喜欢她这个来自异世、资质普通、还总是惹麻烦的小小弟子?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让她彻底僵住,连呼吸都忘记了。
夜珩看着她这副彻底傻掉的样子,眼底那深沉的暗涌似乎波动了一下,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无奈和……笑意?
他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恢复了那副冷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惊天动地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玉简收好,勤加修炼。”他语气平淡地吩咐,转身走回书案后,重新拿起那卷古籍,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只留下云染独自一人僵坐在榻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炼神诀》玉简,脸颊滚烫得能烙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他刚才……真的说了……那句话?
不是幻听?
她猛地抬手,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下。
“嘶——好痛!”
不是梦!
他真的说了!夜珩!那个夜珩!亲口对她说……心悦于她?!
巨大的、汹涌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冲垮了所有的震惊和茫然!
她猛地用手捂住脸,却挡不住那从指缝里溢出来的、傻乎乎的笑容,和瞬间红透的耳根。
完了。
她好像……彻底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