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木峰挂了电话，心里那块压了几天的石头像是被人撬开条缝，透进点风来。他站在档案室门口的走廊里，看着尽头昏黄的灯泡发了会儿愣，转身往自己办公室走。刚到楼梯口，就撞见明瑶菲从办公室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明瑶菲手一抖，托盘差点掉地上。
“郝主任。”她低下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郝木峰“嗯”了一声，没多说。这几天明瑶菲总躲着他，他不是看不出来。以前这姑娘见了他，眼睛亮得像揣了星星，处室的大小事总往他办公室跑，说话带着点怯生生的甜。现在倒好，迎面撞上都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那点心思藏都藏不住。
他没心思琢磨这些，满脑子都是李雪刚才那句话——“别辞职了，我舅舅给你保住了”。保住了？怎么保的？是暂时压下去，还是真能把麦力那摊子烂事跟自己摘干净？他摸不准李家的心思，更摸不准自己这会儿该是个啥心情。
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没十分钟，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郝木峰接起来，那边传来李雪的声音，冷飕飕的：“你让明瑶菲现在到我给你发的地址来，就说我找她有事。”
“啥？”郝木峰懵了，“找她干啥？”
“不该问的别问。”李雪直接挂了电话。
郝木峰盯着手机屏幕皱眉头，李雪这是要干啥？明瑶菲跟他那点不清不楚的事，李雪早看在眼里，以前没发作，怕是顾及着他的面子，还有李家那点体面。现在他刚从纪委出来，李雪这时候找明瑶菲，八成没好事。
他想给明瑶菲透个信，可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半天，又收回来了。他现在自身难保，李雪要是铁了心要做啥，他拦得住吗？搞不好还得把自己搭进去，让李雪更瞧不起。
明瑶菲接到电话时，正在听取处室的工作汇报。一听是李雪找，脸“唰”地白了。她跟郝木峰那点事，虽然没捅破，但李雪那样的人精，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捏着手机，指尖都在冒汗，跟旁边的下属打了个招呼，说家里有点急事，匆匆忙忙往楼下跑。
李雪约的地方是一个茶室，明瑶菲站在门口，看着门上的门牌号，深吸了口气才推门进去。
李雪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喝茶，穿着件藕粉色旗袍，衬得皮肤白得像玉。见明瑶菲进来，她眼皮都没抬，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明瑶菲小心翼翼地坐下，手里的包被她攥得变了形。茶室里静得很，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她心尖上。
“知道我找你啥意思不？”李雪端起茶杯，慢悠悠地问。
明瑶菲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知道，李姐。”她不敢叫“嫂子”，怕李雪听着刺耳。
李雪这才抬眼看她，目光像刀子似的，把她从上到下刮了一遍。明瑶菲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跟郝木峰那点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李雪放下茶杯，声音平平淡淡的，却带着股子寒气，“和郝木峰那点事我不说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是吧？”
明瑶菲脸“腾”地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李姐，我没有……我就是……”
“就是啥？”李雪冷笑一声，“就是觉得他是政治部主任，能给你好处？还是觉得他比你家的男人强？”
这话戳得明瑶菲心口疼。她老公确实是在政府的一个普通科员，没本事，脾气还大，喝醉了就骂人。她从一个科员慢慢成为一名正科级干部，就是想离那样的日子远点。郝木峰虽然年纪大点，但是大不了几岁，好在有权有势，看她的眼神里带着点欣赏，偶尔还会提点她几句，这就让她有点晕头转向了。
“我跟郝主任就是普通上下级……”明瑶菲还想辩解。
“行了，别跟我扯这些。”李雪打断她，“我今天找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郝木峰现在这情况，你们俩那点破事要是传出去，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你，一个科级干部，传出去，你老公能饶了你？”
明瑶菲咬着嘴唇不说话，眼泪掉了下来。她知道李雪说的是实话，她跟郝木峰之间确实有点不清不楚的暧昧，虽然没有几次，但传出去，她这辈子都别想抬头。
“我给你指条路。”李雪身体往前倾了倾，“你跟郝木峰彻底断干净，以后见了面跟陌生人一样。我保你在局里顺顺当当的，说不定还能进步。”
明瑶菲抬起头，眼里带着点疑惑：“我……我怎么断？他是我领导……”
“这你不用操心。”李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有个办法，能让你俩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瓜葛。”
明瑶菲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啥办法？”
李雪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你跟李守兔好一次。”
“啥？”明瑶菲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得溜圆，“李……李守兔？档案室那个？”
“就是他。”李雪点点头，说得轻描淡写，“你跟他发生关系，郝木峰那种好面子的人，肯定不会再搭理你。而且李守兔是他的老对头，你跟李守兔好一次，等于打了郝木峰的脸，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明瑶菲脑子嗡嗡响，半天没回过神来。让她跟李守兔？那个整天闷不吭声，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因为循迹追兔被特招成一名临时工，没有文化。说实话，她平时见了李守兔都懒得打招呼，觉得那人窝囊，没出息。
“李姐，这……这不行啊……”明瑶菲连连摆手，“我跟他不熟，而且……而且我是有老公的人……”
“有老公怎么了？”李雪挑眉，“你跟郝木峰好的时候，咋没想过你老公？”
明瑶菲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告诉你，这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李雪的语气冷了下来，“你要是不答应，你下一步上哪去我也不知道，让他把你调到巡警下面大队干个教导员，也是正科，把你调到老干部科，天天跟老头老太太打交道，一辈子都别想回到权力中心。”
明瑶菲慌了：“巡警下面大队，老干部科？那不是闲职吗？我好不容易才……”
“知道就好。”李雪靠回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你自己选。要么跟李守兔好一次，以后在局里吃香的喝辣的；要么去那几个地方待着，这辈子都没出头之日。”
明瑶菲坐在那儿，浑身发抖。她不想去郊区，更不想跟李守兔那种人发生关系。可李雪的话像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知道李家的势力，李雪说得出做得到。
“李姐，为啥非得是李守兔啊？”明瑶菲带着哭腔问，“换个人不行吗？”
“不行。”李雪说得斩钉截铁，“就得是他。你跟他好一次就知道了，那才叫幸福。”
“啥？”明瑶菲愣住了。
“郝木峰对你就是可有可无的。”李雪嗤笑一声，“他跟你那点暧昧，不过是觉得你年轻，新鲜，打发时间罢了。真要让他为了你跟李家翻脸，他敢吗？”
明瑶菲没说话，心里却不得不承认，李雪说得对。郝木峰从来没给过她任何承诺，甚至私下里都很少联系她，那些所谓的欣赏，更像是上位者对下属的一种施舍。
“可……可李守兔他……”明瑶菲还是想不通。
“你是觉得他配不上你？”李雪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嘲讽，“我跟你说，李守兔比郝木峰强多了。至少他干净，不像郝木峰，满肚子男盗女娼。”
明瑶菲咬着嘴唇，手指绞着衣角：“您……您咋知道跟他在一起会幸福？”
李雪看着她，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跟他好过呀。”
“啥？！”明瑶菲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她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半天都合不上。李雪……李雪跟李守兔好过？那个高高在上，浑身都是优越感的李家大小姐，跟那个穷酸落魄的李守兔？这怎么可能？
“坐下，大惊小怪的。”李雪皱了皱眉，“这有啥好惊讶的？郝木峰能出轨，我就不能找别人？”
明瑶菲晕乎乎地坐下，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想起李守兔平时沉默寡言的样子，想起他穿着旧衬衫埋头整理文件的样子，怎么也没法把他跟李雪联系在一起。
“就是几天前的事了。”李雪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那天我发现你和郝木峰在宾馆出来，拍下了照。所以我决定和他一样出轨，就选择了李守兔。”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试过之后，才知道郝木峰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像个儿童。”
明瑶菲听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
“李守兔是个好人。”李雪看着窗外，眼神有点飘忽，“踏实，真诚，比郝木峰强一百倍。跟他在一起，不用琢磨那么多弯弯绕绕，心里踏实。”
她转过头，看着明瑶菲：“所以我才让你跟他试试。你跟郝木峰那是玩火，跟李守兔，至少能让你知道，啥叫真心实意。”
明瑶菲低着头，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李雪的话太颠覆她的认知了，可她又觉得，李雪没必要骗她。
“当然了，你也别想太多。”李雪又说，“就一次，应付差事似的。完了之后，你跟郝木峰断干净，我给你好处，这事就算了了。”
明瑶菲抬起头，眼里满是挣扎：“可……可李守兔他能同意吗？他不是那种人……”
“这个你不用管。”李雪摆摆手，“他那边我来办。你就说，你愿意不愿意？”
明瑶菲咬着嘴唇，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想了想自己权力，想了想自己在公安局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想了想李雪承诺的正式编……她要是不答应，李雪肯定不会放过她，到时候工作没了，名声也毁了，她这辈子就真完了。
跟李守兔……就一次……也许真的像李雪说的，没那么难？至少能保住现在的一切。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泪水已经干了，只剩下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我……我同意。”明瑶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像一块石头，砸在茶室寂静的空气里，溅起一圈看不见的涟漪。
李雪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端起茶杯，对着明瑶菲举了举：“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明瑶菲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交握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冰凉。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轨迹，可能要彻底改变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茶室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李雪精致的脸上，也落在明瑶菲苍白的脸上。一个志在必得，一个茫然无措，两个女人的身影在光影里交织，像一场无声的博弈。而这场博弈里，两个毫不知情的男人，李守兔和郝木峰，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卷进怎样的漩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