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晨讪讪的笑了笑,不再开口追问,只不过手下的动作更加轻巧了,他手指摩挲着一个个麻袋。
下头棚里,几个妇人渐渐的嘴头倒是松一些,她们觑晏观音装扮虽然是穷苦人家,长得确实不错,不过是脸上有一块儿大黑记,真是可惜了。
却是又看行事说话,觉着人不一般。
几个妇人围着晏观音,不觉就多问了几句,何故做苦差事。
闻言,晏观音心头微跳,她面儿上故作伤心道:“几位嫂子,不瞒您们说,我这家里原来也是有些银钱,可是我…我那男人实在是不成气,他一进赌场就没了脑子,将家里输了个精光啊,实在没法儿活了。”
她说着红了眼睛,捂着脸低低的哭了几声儿。
继续道:“我…我是听人家说了,这柳家可是大户呢,老太公为人和善,甚是有名望,就…就想着来这儿做营生,想来给工钱不少。”
“那你可真是倒了霉了,没赶上好时候。”
说这话的是为首这个年岁稍大的婆子,那几个妇人都叫她旬嫂子,晏观音擦了擦眼睛,她的故事惹得几个妇人有些同情。
不解的问:“不知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旬嫂子张了张嘴,压低了声音:“唉,柳太公确实是好人,可惜啊,年初三月人就去了,如今家里早换了主子。”
“竟然是这般,那可真是没赶上了,一切都是老天爷定的,就是个受苦的命啊。”
晏观音口中满是悔恨,一旁的旬嫂子点点头,晏观音就又做随意般,继续道:“其实这倒也是不妨事儿,毕竟有柳太公如此的一个大善人,想来柳家其他主子也是好人吧,嫂子您做的时间久了,定然是多受主家照拂的罢,往后还盼您指点。”
“以前就罢了,如今哪里还有这命,我都快熬死了,整日做不完的活儿,钱还越来越少了。”
说起这话,旬嫂子就气的想骂人,她身边的几个妇人亦是如此,有个年轻的媳妇撇了撇嘴:“你可见了这岸边停靠着不少船,瞧这船都那可都是半夜来,又半夜走,你说说我们,可不得辛苦到半夜去,整日整夜的睡不好,还又没个准气,今儿不来,明儿不来的。”
晏观音满脸的惊讶:“以前也这样吗?”
“以前哪会!以前日子可好过呢,船又闲的很,我们也事儿少,老太公人好,总个也是有赏钱得,哪里和现在一样儿,事多钱少,把我们当牲口的用。”
小媳妇一劲儿的吐着苦水,旬嫂子叹了口气,她手上的动作没停,有人又附和着:“还怪的很嘞,那老太公在世时,咱们这埠口的货,都是明明白白的呀,多是什么绸缎,粮食,茶叶这可都是干营生的呀,虽然都做不多,可也是好好的。”
“那什么时候装,什么时候卸,运去何处,都记的明白账,那天天还让我们轮流对账嘞。”
小媳妇接过了话口子:“现在换了管事儿的,家里头做主的听说是姑太太了,这管事儿的,一来就改了规矩,如今啊,只是让人半夜装卸货的呀,那船上的货也都盖着黑布。”
“不知道怎么个儿,今儿个着急的很呢,白日就让卸货了。”
“而且这几个月,管事的克扣我们工钱越来越厉害,男人们的也是,就总说,“货物损耗大”,可冤枉死人,那货都包的严严实实的,搬货都小心翼翼的,哪来的损耗?”
说话的小媳妇这是一家两口子都在这埠口做事儿了,如今克扣钱,她心里头一直憋着火儿呢,晏观音叹息:“如今这个年限,什么营生也不好做了,都是赚口吃饭的钱罢了。”
“谁说不是呢。”妇人们附和着,晏观音又状似不经意:“本来艰难,这管事儿的还都不肯体谅,我看啊,不是损耗,就是找借口不想给咱们银子罢。”
“你这话我倒是觉着真。”
小媳妇的眼睛一亮,她咬了咬嘴唇,她气愤道:“第一样就是那货船都换了小货船了哦,咱们原来的都是什么粮食,绸缎,卸完货后码头上都是干干净净的呢。”
“都不用怎么打扫的,可现在不一样了,每次卸完货回回上去打扫呢,那…那地上总留着一层白花花的粉末,原来我以为是白面呢,后来抓了一些,闻着还有点咸丝丝的。”
旁边前儿开口过的妇人又凑过来,她的手里还择着菜,抿了抿嘴,低声道:“可不是呢!就…就前几日天刚擦黑,我从这棚子里,提着着泔水桶往后头的倒,那汉子们抬着个青布大口袋,从船舷边往马车那边挪。”
她往船的方向飞快瞟了一眼,手掌在围裙上绞了绞,继续道:“我倒完了泔水回来啊,那地上天黑的很,灯又不发亮,那地上白花花的陷泥地里,我开始以为是月头儿光照的呢。”
“可过去瞧,咱们这天天围着锅头打交道的,我…我那一眼就瞧出是盐!还是细盐呦,金贵的嘞。”
“我还想说着攥一把回来呢,结果那人多,我不敢。”
这妇人说的激动,晏观音听后只装作不懂,一旁的旬嫂子“砰”的一声儿将手里的黄糕甩进盆儿里,厉声儿道:“行了行了,一说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的,一会儿要是那管事的过来听见了,恨不得扒了你的皮。”
劈头盖脸的挨了顿骂,几个小媳妇都不敢多嘴了,旬嫂子抿唇:“一个个的眼皮子浅,不都说了,不该说的别说,仔细惹祸上身!”
旬嫂子教训完,扭头看向晏观音,她继续道:“今儿个你就当什么也没听见,老老实实的做事儿,还有口饭吃,要是真惹毛了管事儿的,咱们一个个的都去喝西北风。”
“是是是,嫂子教训的是,我记住了。”
晏观音捏了捏袖口装出了手足无措的模样来,随后旬嫂子满意的点点头,晏观音忙的低头做事儿去了。
方才的热闹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