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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光王佛一行在“黑风聚”的暂留,因张狂权衡利弊后的“挽留”而成了定局。营地中央那顶原本散发着腐臭的伤兵帐篷,经过净言连日来的精心诊治和妙光王佛无形愿力的护持,已大为改观。重伤者的性命得以保全,伤势稳定好转,呻吟声被平稳的呼吸所取代,污浊的空气也被草药的清苦气息冲淡。这一变化,如同在浑浊的死水中投入了一颗净水石,涟漪虽微,却悄然改变着营地的氛围。

张狂虽存利用之心,但表面功夫做得十足。他拨出了一顶相对干净完整的帐篷供妙光王佛静修,又命人每日送来饮水和有限的食物。对于这些,妙光王佛只是安然受之,并无多言。他的日常,大多是在帐篷内静坐,气息与这纷乱之地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其中,仿佛一块温润的玉石,置于浊流中,自身不染,却能令周遭水流稍缓。

真正的变化,始于净言。他并未因初步救治成功而懈怠,反而每日清晨便起身,先是查看重伤者的情况,调整药方,接着便开始在营地内巡诊。起初,只有那些得到过救治的伤兵家属和少数胆大的流民敢来求助。净言来者不拒,望闻问切,耐心细致。他用药精当,往往几剂便宜的草药下去,便能缓解病痛。更难得的是,他言语温和,从不因对方贫贱而有丝毫怠慢,总会轻声叮嘱注意事项,有时还会说上一两句:“病由心生,放宽心绪,药力才易通达。”或是“身病好治,心病难医,少些嗔怒计较,便是良药。”

这些朴实的话语,伴随着切实的疗效,如同涓涓细流,逐渐消融着人们心中的戒备与冰霜。前来求医的人日渐增多,从疥癣之疾到陈年痼疾,净言都尽力而为。他带的药材很快告罄,便由净坚护卫着,在营地周边辨识采集,同时也教会了一些流民辨认几种常见的止血、清热草药。这一举动,无形中又增添了几分善意。

净念则另辟蹊径。他见营地中孩童不少,大多衣衫褴褛,眼神怯懦,无所事事,便时常在午后,择一处避风的空地,招呼孩子们围坐。他不讲高深佛法,只是说些改编自民间传说、蕴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道理的小故事,或是教他们唱一些旋律简单、歌词劝人向善的童谣。起初孩子们只是远远看着,后来被故事吸引,渐渐围拢过来。净念的声音平和悦耳,故事生动有趣,孩子们听得入神,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甚至有大人也被吸引,在一旁静静聆听。这简单的举动,如同在干涸的心田上洒下几滴甘露。

净坚的存在,则是一种无声的震慑与保护。他每日练武不辍,那沉稳有力的动作和偶尔显露的彪悍气息,让营地中一些心怀不轨之徒不敢轻易造次。他并不多话,但若见到有喽啰欺凌弱小,只需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对方往往便会讪讪住手。他更像是一尊护法金刚,确保着老师与师弟们能安然行善。

妙光王佛虽深居简出,但其影响却无处不在。他偶尔会在黄昏时分,于帐篷前静坐片刻。那时,便有信众(主要是得到过帮助的人)自发地聚集在远处,安静地坐着,不敢打扰,只是感受那份难得的宁静。有时,会有胆大者上前叩问心中烦恼,如家中不和、前途迷茫之类。妙光王佛从不长篇大论,往往只是寥寥数语,如“烦恼如云,心静则散”,或“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却总能直指要害,让问者若有所思,郁结稍解。

张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情复杂。他发现,这几个和尚的到来,非但没有引发混乱,反而让营地内部原本紧张躁动的气氛平和了许多。伤病减少,争吵斗殴也少了,甚至连那些最难管束的喽啰,在净坚的无形威慑和那种弥漫开来的祥和气息影响下,也收敛了几分戾气。这无疑有利于他的统治。但另一方面,他也隐隐感到一种不安,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似乎正一点点削弱着他依靠恐惧和武力建立的权威。他曾试探性地向妙光王佛提出,希望他能“约束”一下手下流民,让他们更“听话”地干活,却被妙光王佛以“众生平等,各有缘法”淡然回绝。

这一日,营地中发生了一件事。一名叫李四的喽啰,因抢夺一名老流民仅有的半块干粮,将其推倒在地,老人头破血流。此事以往在营地中司空见惯,张狂通常睁只眼闭只眼。但这次,不等张狂发作,周围的流民却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愤慨之色,虽不敢出声,但那无声的谴责目光,让李四感到了一阵压力。更让他心惊的是,净坚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虽然没有动作,但那目光如同实质,让他脊背发凉。最终,李四悻悻地扔下干粮,骂骂咧咧地走了。而那名老流民,则被几人扶起,净言主动上前为其包扎了伤口。

这件事,虽小,却是一个标志。表明一种基于基本道义和同情心的微弱共识,正在这个法外之地悄然萌芽。而这一切,都源于那顶安静帐篷里的僧人和他弟子们日复一日的“润物无声”。

妙光王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急于推进。他知道,根基未固,强行说法,反遭疑忌。此刻,让善行本身说话,让慈悲的力量自然流露,才是最好的传法。他只是在一次静坐后,对随侍的净念轻声道:“菩提种子,已入心田。待以时日,自有萌发之时。我等但行慈悲,莫问收获。”

数日过去,伤兵已能下地行走,对妙光王佛和净言感激涕零。营地中对这几位僧人的态度,已从最初的怀疑、畏惧,转变为普遍的尊敬与感激。张狂虽心思难测,却也暂时按捺下了其他念头。妙光王佛感知到,在此地的缘分将尽,是时候继续西行的旅程了。他让净念委婉地向张狂表达了去意。

张狂闻讯,心中权衡,已知强留无益,反而可能撕破脸皮,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于是,他摆出一副慷慨姿态,准备了少许干粮清水,亲自将妙光王佛一行送至营地门口。

“大师恩德,张狂铭记于心。日后若路过此地,定要再来盘桓!”张狂拱手道,话语真诚与否,唯有自知。

妙光王佛合十还礼:“施主保重。望能善待营中众生,亦是积福之道。”

说罢,四人再次踏上西行之路。离开“黑风聚”一段距离后,回首望去,只见那混乱的营地依旧矗立在荒原上,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或许是一颗种子,或许是一点微光,已留在了那片苦难的土地上。

净言轻轻舒了口气,这几日的劳碌让他略显疲惫,但眼神却格外明亮。净念则若有所思,回味着那些孩童听故事时专注的眼神。净坚依旧警惕地注视着前方未知的道路。

妙光王佛步履从容,目光投向西方更深远的天际。黑风平原的广阔与荒寂,仿佛正是佛法即将广为流布的宏大舞台的序幕。这第一次深入的接触,虽未高树法幢,却已如春风化雨,证明了慈悲之力,即便在最贫瘠的土地上,亦能生根发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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