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的话音渐歇,暖阁里只剩下炭火噼啪的轻响。萧彻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还残留着金疮药的清苦气息,目光却落在了窗外沉沉的夜色里,眸色渐深。
方才众人议论三皇子萧洵时,他并未多言,可心头那点疑虑,却像一根细刺,扎得他坐立难安。
前世的这个时候,萧洵哪里会这般沉得住气?彼时他与二皇子萧煜斗得你死我活,为了争夺户部的掌控权,不惜在朝堂上撕破脸皮,连父皇都斥责过他“浮躁孟浪,不堪大用”。可这一世,自赏梅宴风波后,萧洵竟像是突然收敛了所有锋芒,不仅没有跳出来为那宫女辩驳半句,反倒日日闭门谢客,连早朝都只是例行公事般站在队列末尾,一言不发,活脱脱将自己藏在了太子萧景的宽厚背影与萧煜的张扬气焰之后,成了个近乎透明的存在。
“三皇子……倒是安分得有些过头了。”
萧彻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暖阁的宁静。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只见他指尖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眉头微蹙,眼底带着一丝探究的冷光。
沈砚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殿下所言极是。臣近日也察觉了,三皇子府闭门谢客已有半月,府中连家宴都未曾摆过一场。往日里那些趋炎附势的官员,如今连他府门的台阶都踏不进去。”
“这不像他的性子。”萧珩沉声接话,语气里满是不解,“萧洵素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赏梅宴的宫女是他暗中授意,事发后他非但不恼,反倒缩了回去,这不合常理。”
赫连昀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折扇在掌心轻轻一顿,眸色沉了下来:“不止如此。在下派人盯着三皇子府,发现这半月来,竟有南疆的商队悄悄入了他的府邸,夜半而来,天明而去,行事极为隐秘。若不是在下的人盯得紧,怕是连半点风声都探不到。”
“南疆?”
萧彻的瞳孔骤然一缩,指尖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前世,萧洵与南疆的牵扯,是在夺嫡之争愈演愈烈,他被萧煜逼得走投无路时才发生的。那时他为了换取南疆的兵力支持,不惜以割让边境三座城池为代价,最终落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被父皇赐死在宗人府。可如今,夺嫡之争才刚刚拉开序幕,萧洵怎么会这么早就与南疆搭上了线?
难道是因为他的重生,蝴蝶的翅膀轻轻一扇,竟连萧洵的步调,都彻底乱了?
淑妃也皱起了眉,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南疆与我朝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近些年更是严守边境,从不与朝中皇子私相往来。萧洵此举,怕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他在蛰伏。”萧彻缓缓开口,声音冷冽如冰,“太子庸碌,不过是父皇放在明面上的幌子;二皇兄张扬跋扈,树敌众多,迟早会引火烧身。萧洵这是在避其锋芒,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可他不该这么快就找上南疆。这背后,定然有人在推波助澜。”
赫连昀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道:“殿下是怀疑……有人在暗中指点萧洵?”
“不是没有可能。”萧彻颔首,指尖重新落在扶手上,却不再敲击,只死死攥着,指节泛白,“萧洵,虽有野心,却无谋略,是个十足的莽夫。可现在的他,步步为营,滴水不漏,倒像是换了个人。”
暖阁里的气氛,瞬间凝重了几分。炭火依旧烧得旺盛,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寒意。
萧珩沉声道:“彻儿,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萧洵暗中积蓄力量。”
萧彻抬眸,目光扫过众人,眸底的疑虑渐渐被坚定取代。他知道,重生带来的变数,远比他想象的要多。萧洵的转变,只是一个开始,往后的路,怕是会比前世更加凶险。
但他不怕。
“玄七。”萧彻扬声唤道。
守在门外的玄七应声而入,躬身听令。
“加派人手,盯紧三皇子府,尤其是那些南疆来的商队。”萧彻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查清他们的底细,看他们与萧洵究竟在谋划什么。另外,去查一查,近一个月来,萧洵府中是否来了什么陌生的客人。”
“是,殿下。”玄七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沈砚看着萧彻,神色郑重:“殿下,若萧洵真的与南疆勾结,此事非同小可,需得从长计议。”
“我知道。”萧彻点头,目光望向窗外的残月,月色清冷,洒在他的侧脸,勾勒出几分冷峻的轮廓,“他想藏,那我便偏要逼他出来。赏梅宴的账,还没跟他算清楚呢。”
他的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这盘棋,既然已经乱了,那便索性搅得更乱些。
只有乱了,他才能浑水摸鱼,才能在这波诡谲的变数里,牢牢握住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