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御花园外的宫道,恰与一队明黄仪仗迎面遇上。玄七连忙勒住缰绳,将马车退至一旁,掀帘扶着萧彻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明黄的御辇停在跟前,皇帝身着常服,须发微霜,俯身望见轮椅上的萧彻,眼底掠过一丝疼惜。他抬手免了礼,声音温和:“彻儿不必多礼,刚从长乐宫回来?”
“是。”萧彻垂眸应声,脊背挺得笔直,不见半分颓唐。
御辇一侧,二皇子萧煜身着锦斓蟒袍,折扇轻摇,目光落在萧彻的腿上,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三皇子萧洵则立在另一侧,青衫素雅,垂着眼帘,指尖微微蜷缩,周身气息沉郁。
“七弟这腿脚,倒是越发金贵了。”萧煜慢悠悠开口,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在场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父皇日日挂心,母妃也时常念叨,偏生七弟还总往宫外跑,也不怕累着。”
这话听着像是关切,实则字字带刺,暗讽萧彻仗着皇帝怜惜,故作柔弱博同情。
皇帝眉头微蹙,正要开口斥责,却听身侧的萧洵忽然抬眸,清冷的声音划破宫道的寂静:“二哥这话,怕是说得不妥。”
萧煜一愣,显然没料到素来低调的三弟会突然开口反驳。他挑眉看向萧洵,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三弟这话,倒是新鲜。本王不过是关心七弟,何错之有?”
“关心?”萧洵冷笑一声,目光落在萧煜脸上,锐利如刀,“二哥若真关心七弟,便该知道他身中剧毒,双腿难行,若非念着淑妃娘娘和昭阳公主,何苦忍着疼痛入宫?你这般说辞,倒像是巴不得七弟日日困在王府,不得踏出半步才好。”
这番话掷地有声,直戳萧煜的痛处。萧煜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正要发作,却被皇帝一记冷眼扫了回去。
萧洵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发白。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被萧煜威逼利诱、对萧彻做出的背叛之事,那些见死不救的冷眼旁观,此刻都化作尖锐的刺,扎得他心口剧痛。他看着轮椅上那个脊背挺直的身影,只觉得喉头哽咽,满心都是悔意。
他欠萧彻的,太多了。
皇帝叹了口气,俯身拍了拍萧彻的肩膀,语气愈发怜惜:“彻儿,你身子不好,往后入宫不必拘礼,让内侍去长乐宫传个话便是,何苦亲自跑这一趟。”
“父皇厚爱,儿臣铭记于心。”萧彻抬眸,目光平静地掠过萧煜铁青的脸,又落在萧洵紧绷的侧颜上,眸底闪过一丝深意,“只是儿臣想念母妃和妹妹,亲自来一趟,才安心。”
“好孩子。”皇帝颔首,又看向身后的内侍,“传朕旨意,赏安王府百年人参十支,雪莲五朵,务必好生调养七皇子的身子。”
“是。”内侍连忙躬身领旨。
萧煜站在一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气得折扇都险些捏断,却碍于皇帝在场,不敢再多说一句。
萧洵望着萧彻,眼底的痛色尚未褪去,声音却温和了几分:“七弟,回宫路上小心些,若有什么需要,只管遣人来康王府寻我。”
萧彻微微颔首,算是应下。
皇帝又叮嘱了几句,便摆驾离去。萧煜狠狠瞪了萧洵一眼,甩袖跟上,路过萧彻马车时,还故意重重地哼了一声。
宫道上恢复了宁静,玄七重新扶着萧彻上了马车。车厢内,萧彻靠着软垫,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落在窗外渐渐远去的宫墙之上。
方才萧洵的反常,他尽收眼底。
前世的萧洵,虽不曾直接害他,却也从未这般维护过他。如今这般态度,倒是耐人寻味。
是幡然醒悟,还是另有所图?
萧彻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眼底却无半分波澜。
不管是哪种,这盘棋,都越来越有意思了。
马车重新驶动,碾过青石板路,朝着安王府的方向而去。阳光透过车窗,落在萧彻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
宫墙之内的风,从来都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