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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族圣宫。

凌霄殿上。

云海翻涌,金光万丈。

这里,是天族的权力中枢,也是三界六道,无数生灵仰望的地方。

今日的凌霄殿,却格外安静。

殿门紧闭,殿内烛火通明。

高高的金椅之上,本该坐着天族之王——秦临渊。

然而此刻,金椅空着。

殿中,只有一位身披白袍的老者,静静站立。

他白发如雪,眉眼淡然,仿佛与这世间一切纷争,都毫无关系。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可只要有人站在他面前,就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渺小感。

仿佛在看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

规则本身。

“天道大人。”

一道略显恭敬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

是天族大长老。

他推门而入,躬身行礼:“您唤老臣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白袍老者缓缓转身。

他的眼睛,很普通。

却又仿佛,能看透三界六道的一切。

“你来了。”

他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凌霄殿中。

“坐。”

大长老不敢僭越:“老臣不敢。”

“让你坐,你就坐。”

白袍老者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

大长老只好在侧殿的一张矮榻旁坐下,姿态依旧恭敬。

“不知天道大人,今日唤老臣前来,是为了——”

白袍老者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抬头,看向凌霄殿外,那一片翻涌的云海。

“封印的裂缝。”

他缓缓开口,“又扩大了一分。”

大长老心中一凛:“是……混沌之影?”

“是。”

白袍老者淡淡道,“也不是。”

大长老一愣:“还请天道大人明示。”

白袍老者的目光,微微一动。

“混沌之影,不过是封印的一道裂缝。”

“真正让裂缝扩大的,是人心。”

大长老沉默了一瞬。

“人心……”

“是。”

白袍老者缓缓道,“是你们的。”

“是秦临渊的。”

“是沈晚的。”

“也是——”

他顿了顿,声音极轻:“是那孩子的。”

大长老垂眸:“小殿下……”

白袍老者没有接话。

他抬手,轻轻一挥。

虚空中,忽然浮现出一面巨大的水镜。

水镜之中,画面一闪,定格在东宫偏殿。

秦临渊抱着沈晚,低声安抚。

床榻上,小团子睡得正香。

他的眉心舒展,嘴角微扬,似乎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白袍老者静静地看着。

良久。

他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

“让人头疼的一家人。”

大长老:“……”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那面水镜。

当看到秦临渊的模样时,他的眼神,微微一黯。

“陛下他……”

“他在赌。”

白袍老者淡淡道,“用他自己,用沈晚,用那孩子,用整个天族,甚至——”

“用三界六道。”

大长老的手,微微收紧。

“天道大人。”

他艰难开口,“陛下此举,固然冒险。”

“可封印将破,混沌将出。”

“若不另寻他法——”

“三界,迟早会重蹈当年覆辙。”

白袍老者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比他当年,更敢说。”

大长老愣了一下。

“当年?”

白袍老者没有解释。

他只是抬手,轻轻一点。

水镜中的画面,骤然一变。

不再是东宫,而是一片血色的战场。

天空漆黑,大地崩裂。

无数神魔陨落,鲜血染红了整片苍穹。

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尸山血海之上。

银白战甲,浴血而战。

他的眼神,冷冽而坚定。

手中的战神之刃,在他掌中,仿佛拥有了生命。

“那是——”

大长老瞳孔一缩。

“老战神。”

白袍老者淡淡道。

大长老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他曾在古籍中见过老战神的画像。

却从未见过,如此真实的一幕。

“当年,混沌压境。”

白袍老者缓缓道,“我布下封印,以老战神为锁,以混沌本源为芯。”

“本以为,这会是一个,完美的局。”

“三界得以保全,混沌被压于封印之下。”

“老战神成了人人敬仰的英雄。”

“一切,都很完美。”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除了——”

“他的儿子。”

画面一转。

战场边缘。

一个少年,站在血泊之中。

他的眼神,倔强而冰冷。

身上,是尚未长成的战神战甲。

他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走向封印。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父亲。”

他轻声唤了一句。

声音不大,却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老战神的脚步,微微一顿。

却没有回头。

“临渊。”

他的声音,从战场最前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记住。”

“从今天起,你就是新的战神。”

“你要守护的,不是我。”

“不是天族。”

“而是——”

“三界六道。”

少年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道背影。

眼中,有愤怒,有不甘,有委屈。

也有——

一种被人,亲手推入棋局的绝望。

画面,在这一刻,缓缓破碎。

水镜重新归于平静。

白袍老者收回手。

凌霄殿内,一片死寂。

大长老低着头,指尖微微发抖。

“原来……”

他低声呢喃,“陛下当年,是这样,接过战神之位的。”

白袍老者淡淡看了他一眼。

“你以为,他愿意?”

大长老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苦笑:“身为天族战神之子,他没有选择。”

“是。”

白袍老者轻轻叹了口气,“所以,他恨我。”

大长老猛地抬头。

“天道大人,您——”

“他以为,是我,逼他父亲去死。”

白袍老者缓缓道,“以为是我,把他推上战神之位。”

“以为是我,让他,从一个孩子,变成了一把刀。”

“他以为——”

“我只把他们,当成棋子。”

大长老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在某种意义上——

老战神父子,的确,是天道棋局上的两枚棋子。

“你觉得。”

白袍老者忽然开口,“我错了吗?”

大长老猛地一惊。

“老臣不敢妄言。”

白袍老者看着他,目光平静。

“你可以说。”

“在我面前,你可以说真话。”

大长老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缓缓抬头,目光坚定:“老臣以为——”

“天道大人,没有错。”

白袍老者挑了挑眉:“哦?”

“混沌压境,三界存亡一线。”

大长老沉声道,“若不封印混沌,三界六道,将不复存在。”

“老战神之死,固然令人惋惜。”

“可若无此牺牲——”

“死的,将是更多的人。”

“天道大人布此棋局,是为了三界众生。”

“从大局而言——”

“并无过错。”

白袍老者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却没有任何温度。

“你们这些‘长老’。”

“说话,永远是这一套。”

“大局。”

“众生。”

“牺牲。”

“只要死的不是你们自己。”

“只要死的不是你们最在乎的人。”

“你们就可以,很轻易地,说出这些话。”

大长老的脸色,微微一白。

“天道大人……”

白袍老者没有继续逼问。

他只是抬手,轻轻一挥。

水镜再次浮现。

这一次,画面,是天族圣宫。

是秦临渊,一剑,斩碎天族宗祠的那一幕。

是他,为了沈晚,为了小团子,与整个天族对立的那一幕。

“你看。”

白袍老者淡淡道,“这就是你口中,‘没有错’的结果。”

大长老:“……”

“当年,我布下封印,保住了三界。”

白袍老者缓缓道,“也把一个少年,逼成了一把刀。”

“如今,这把刀,有了自己的意志。”

“他不再愿意,被我握在手里。”

“他要,亲手,撕碎这盘棋。”

“你说——”

“我有没有错?”

大长老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苦笑:“天道大人,老臣愚钝。”

“在老臣看来,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三界。”

“至于代价……”

“任何选择,都有代价。”

“老战神的牺牲,是代价。”

“陛下的恨,是代价。”

“小殿下如今的命运,也是代价。”

“若三界得以保全——”

“这些代价,就不算什么。”

白袍老者静静听着。

忽然,他轻声笑了一下。

“你知道吗。”

“你和当年的那些人,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冷静。”

“一模一样的理智。”

“一模一样的——”

“残忍。”

大长老的指尖,猛地一紧。

“天道大人,老臣——”

“我没有怪你。”

白袍老者淡淡道,“你只是,做了你认为‘对’的事情。”

“就像我当年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极轻。

“可问题是——”

“‘对’与‘错’,从来,不是一个人说了算。”

大长老抬起头。

“天道大人的意思是——”

“我在改。”

白袍老者缓缓道。

大长老愣住了。

“天道……也会改?”

“会。”

白袍老者看向水镜。

镜中,是沈晚。

是她,在凡人世界时,为了保护一个陌生的孩子,被车撞飞的画面。

是她,在天族圣宫,为了小团子,神魂强行闯入梦境的画面。

是她,一次次,用一个凡人的脆弱身躯,去对抗那些,本不该由她承受的风雨。

“她,是一个变数。”

白袍老者缓缓道,“一个,我当初,完全没有算到的变数。”

大长老张了张嘴:“沈晚姑娘……”

“一个凡人。”

白袍老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没有强大的血脉,没有古老的传承。”

“本该,只是这盘棋局上,最不起眼的一颗小石子。”

“可她,却一次次,把棋子,从棋盘上,撞得东倒西歪。”

“她让秦临渊,不再只做一把刀。”

“她让那孩子,有了,不做钥匙的可能。”

“她让我——”

他顿了顿,缓缓吐出四个字:“重新,审视这盘棋。”

大长老怔怔地看着他。

“天道大人……”

“你以为。”

白袍老者忽然问,“我为什么,会允许她,留在天族?”

“为什么,会允许她,一次次,在我的棋局上,落子?”

大长老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摇头:“老臣不知。”

“因为,她的每一步。”

白袍老者缓缓道,“都在,打破我当年的安排。”

“她让这盘棋,不再只有一个结局。”

“让那孩子,不再只有一个命运。”

“让秦临渊,不再只是,一把刀。”

“让我——”

他轻轻叹了口气,“有机会,纠正当年的错误。”

大长老猛地抬头。

“您承认,当年有错?”

白袍老者看了他一眼。

“你以为,我是不会错的?”

大长老被问得一怔。

“天道,也是会错的。”

白袍老者淡淡道,“只不过,我的错,代价会大一点。”

“大到,要用一个战神的死,一个孩子的命运,来偿还。”

大长老沉默了。

“所以,我在改。”

白袍老者继续道,“我在给他们,一个新的机会。”

“给秦临渊一个机会,不再只做刀。”

“给沈晚一个机会,不再只是凡人。”

“给那孩子一个机会——”

他顿了顿,声音极轻:“不再只是钥匙。”

大长老的呼吸,不由得一紧。

“那……”

他小心翼翼地问,“您打算,怎么做?”

白袍老者看向水镜。

镜中,小团子翻了个身,抱住了秦临渊的手臂。

睡得很香。

“他体内,有老战神的残念。”

白袍老者缓缓道,“有混沌之影。”

“有沈晚的神魂印记。”

“也有——”

他顿了顿,“一点,连我,都无法完全掌控的‘可能性’。”

大长老怔了怔:“可能性?”

“是。”

白袍老者淡淡道,“那是他,自己的意志。”

“是他,在无数个‘被安排的命运’之外,自己走出的那一步。”

“那一步,很微小。”

“却足以,让这盘棋,产生新的分支。”

“我要做的,就是——”

“在他,真正做出选择之前,不再强行干涉。”

大长老猛地抬头:“您要,放手?”

“不是放手。”

白袍老者缓缓道,“是……收回,当年那只,伸得太长的手。”

“我不再,替他决定,他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不再,替他决定,他该走哪一条路。”

“不再——”

他轻轻闭上眼,“把他,当成一枚棋子。”

大长老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未想过。

有一天,天道,会说出这样的话。

“天道大人。”

他忽然开口,“那封印呢?”

“封印,终究,会破。”

白袍老者缓缓道,“混沌,终究,会出。”

“这是当年,我布下封印时,就已经注定的结局。”

大长老瞳孔一缩:“您……早就知道?”

“是。”

白袍老者淡淡道,“世间没有永恒的封印。”

“也没有永恒的秩序。”

“我能做的,只是拖延。”

“拖延到——”

“有人,能找到新的路。”

大长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水镜中的小团子身上。

“那个人……”

他低声道,“是小殿下?”

白袍老者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小团子,眼神复杂。

“他有可能,成为新的战神。”

“也有可能,成为混沌之主。”

“也有可能,什么都不是。”

“只是一个,被卷入棋局,却又试图跳出棋局的孩子。”

“我不再,替他做选择。”

“我只会——”

他顿了顿,声音极轻:“在他,真正需要的时候,给他一点,小小的‘帮助’。”

大长老愣住了。

“您……”

“比如。”

白袍老者抬手,轻轻一挥。

水镜中,小团子的胸口,忽然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金光。

那金光,转瞬即逝。

连秦临渊,都没有察觉。

“我加固了,沈晚留在他体内的神魂印记。”

白袍老者缓缓道,“混沌之影,暂时,无法再轻易影响他的神魂。”

“这是,我给他的,一点小小的保护。”

大长老张了张嘴:“天道大人,您这是——”

“我在改。”

白袍老者再次重复了这三个字。

“改我当年的错误。”

“改这盘棋,只有一个结局的局面。”

“改——”

他看着水镜,目光微微柔和了一瞬,“他们一家人的命运。”

大长老沉默良久。

最终,他缓缓躬身,郑重一礼:“老臣明白了。”

“从今日起。”

“天族,将全力辅佐小殿下。”

“无论,他将来,选择哪一条路。”

“无论,他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

白袍老者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比我想象的,更聪明一点。”

大长老苦笑:“老臣只是,不想再看到,陛下当年的悲剧,重演在小殿下身上。”

白袍老者轻轻叹了口气。

“悲剧,往往,都是从‘别无选择’开始的。”

“我当年,给了他们,一个看似‘唯一’的选择。”

“如今,我想试试——”

“给他们,多一个选择。”

大长老抬起头。

“多一个选择?”

“是。”

白袍老者缓缓道,“秦临渊,可以不再只做刀。”

“沈晚,可以不再只是凡人。”

“那孩子,可以不再只是钥匙。”

“三界六道,可以不再,只有一个‘被安排好’的未来。”

“这,就是我,现在想做的事。”

大长老心中一震。

他忽然明白。

今日,天道唤他前来,并非只是为了告知封印之事。

而是——

在向整个天族,传递一个信号。

一个,关于“改变”的信号。

“天道大人。”

他忽然开口,“若有一日,小殿下,真的站在那扇门前。”

“若他,真的,做出了一个,与您当年安排,完全不同的选择。”

“您……会阻止他吗?”

白袍老者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

他缓缓开口。

“不会。”

大长老一愣。

“我会做的。”

白袍老者淡淡道,“只有一件事。”

“在他,做出选择之前。”

“让他,知道,所有的代价。”

“让他,知道,自己在赌什么。”

“让他,知道——”

“他不是,被人推着走。”

“而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到那里的。”

大长老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深深一揖。

“老臣,明白了。”

白袍老者挥了挥手。

“去吧。”

“告诉秦临渊。”

“封印之事,我已知晓。”

“混沌之影,我也已知晓。”

“他想做的事——”

他顿了顿,声音极轻:“我不会阻止。”

“但后果——”

“由他自己承担。”

大长老心中一凛。

“老臣,会如实转告陛下。”

他再次躬身行礼,缓缓退出凌霄殿。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凌霄殿内,又恢复了寂静。

白袍老者抬头,看向那片云海。

“秦临渊。”

他在心里,轻轻叫了一声那个名字。

“你恨了我这么多年。”

“如今,我给你一个机会。”

“给你们一家人,一个机会。”

“你,会怎么用?”

他抬手,轻轻一挥。

水镜再次浮现。

这一次,画面,是东宫偏殿。

秦临渊抱着沈晚,低声安慰。

小团子睡得正香。

一家三口,紧紧靠在一起。

画面,很暖。

暖得,几乎让人,忘了这世间所有的风雨。

白袍老者静静地看着。

良久。

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盘棋。”

“从混沌初开,下到如今。”

“我以为,我是执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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