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水袖口蹭着的那点油泥还没擦,赵建国已经返身进了实验室。他顺手把门带上,咔哒一声落了插销。屋里还亮着灯,贾东旭正低头在本子上画什么,听见动静猛地抬头,眼底发红,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
“哥,你来得正好。”他声音压着,带着点发紧的兴奋,“我刚才试了第七种配比,熔炼到最后那一下——样品亮了。”
赵建国走过去,没急着问细节,先看了眼炉台上的坩埚残渣。黑乎乎一团,表面裂开几道细纹,像干涸的河床。
“亮了几秒?”他问。
“三秒都不到。”贾东旭合上笔记本,手指敲了敲封面,“然后‘啪’地炸了。不是高温撑不住,是结构自己崩的。我怀疑……差一样东西。”
赵建国点点头,从工具箱里取出检测仪,对准残样扫了一遍。屏幕跳了几下,突然闪出一行红字:“关键催化元素缺失——稀土成分不足。”
他眉头一皱。
“稀土?”贾东旭凑过来念了一遍,挠头,“这词儿听着新鲜,咱厂材料手册里可没见过。”
赵建国没答话,心里却翻了个个儿。他知道这玩意儿在未来多金贵,造导弹、做电机、搞精密仪器全离不开它。可眼下这年头,连“合金钢”都算稀罕物,谁提“稀土”谁像说梦话。
“能复现吗?”他盯着贾东旭。
“能!”贾东旭一拍桌子,“只要原料齐,七十二小时我就能拉出稳定晶相!问题是你上哪儿找这东西?供销社不卖,冶金局不认,连化验单都不敢写这个名字。”
赵建国沉默片刻,把检测仪收起来,顺手将数据导入加密芯片,塞进工具箱夹层。他又按了下桌角暗钮,通风口的风扇悄无声息地停了。
刚做完这些,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重,但很稳,一步一阶,像是故意让人听见。
门被推开一条缝,陈建国站在外面,风衣湿了一半,肩头还在滴水。他抬眼看屋里两人,没寒暄,直接说:“你们缺的东西,我知道在哪儿。”
赵建国没动,只把手搭在工具箱边缘。
“包头白云鄂博,地下三百米,有一条未登记的轻稀土脉。”陈建国走进来,带进一股潮气,“苏联专家八年前探过,没挖到底。我的系统能定位到误差不超过五米。”
贾东旭听得瞪大眼:“你……你也有系统?”
陈建国没看他,只盯着赵建国:“但我需要一个信号源锚点——你的时空坐标稳定器。没有它,矿点数据传不出来。”
赵建国冷笑:“上次你说系统被入侵,躲得比谁都快。现在倒主动送上门换东西?”
“形势变了。”陈建国声音低下来,“他们盯上这儿了。不只是技术,是整个时间链的节点。你不交,他们也会抢。与其让他们拿走,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交易?”赵建国眯起眼,“你凭什么让我信你?”
“凭我也想活。”陈建国扯了下嘴角,“而且——我不像他们,要的不是技术,是出路。”
两人对视着,谁都没退。
贾东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开口:“等等,你们说的‘他们’,是谁?”
话音未落,窗外“砰”地一声炸响!
玻璃应声碎裂,一块红砖砸在实验台上,震得坩埚翻倒,检测仪滑落在地。砖头正面刻着个歪斜的符号,像字母又不像,边缘沾着些蓝灰色粉末。
赵建国反应极快,一把拽下墙边电闸。灯灭的瞬间,备用电源启动,应急灯泛出青白光。他抄起防磁罩盖住合金样本,转身对贾东旭吼:“记录本销毁!所有草图烧掉!只留核心参数!”
贾东旭立刻动手,撕下几页纸塞进粉碎机。陈建国蹲下身,用镊子夹起砖角碎片,仔细看了看,脸色变了。
“这个标记……”他低声说,“我在另一条时间线上见过。叫‘时间清除者’,专杀跨维度目标。他们不是来偷技术的——是来断根的。”
赵建国盯着那块砖,眼神冷了下来。
“他们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他说。
“那就让他们看看。”贾东旭把最后一张图纸投入碎纸机,抬头接话,“咱们不仅能修风扇,还能造出他们没见过的东西。”
陈建国站起身,把碎片放进密封袋:“稳定器你到底给不给?没有它,矿点就是一张废图。”
赵建国没回答,弯腰捡起检测仪,重新对准砖面残留的粉末扫描。屏幕一闪,警报声低低响起:“接触物含境外特制标记粒子,来源非本国体系。”
他关掉声音,抬头看向窗外。
夜色浓得像墨,院墙外一片死寂。远处广播站刚好播完《东方红》,喇叭哑了,只剩风刮过电线的嗡鸣。
“你可以走。”赵建国终于开口,“也可以留下。但稳定器现在不能给你。”
“那你拿什么验证矿点?”陈建国问。
“用我的方式。”赵建国把检测仪塞进抽屉,“不是靠你那套虚无缥缈的坐标,是实打实的采样分析。你要合作,就得按我的节奏来。”
陈建国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下:“你还真把自己当主心骨了。”
“我不是。”赵建国拉开工具箱,取出一支铅笔,在纸上画了个简单的电路图,“我是那个能让所有人活着看到成果的人。”
贾东旭凑过来看:“这是……信号屏蔽增强版?”
“对。”赵建国点头,“接下来每一份数据传输,都要走加密中转。实验室加装双层防磁墙,所有实验在屏蔽环境下进行。再有人想偷,得先破三层物理隔离。”
陈建国抱着手臂靠在墙边:“听着挺牢,可原料呢?没有稀土,你们连第一块合格坯都出不来。”
“总有办法。”赵建国把图纸折好塞进内兜,“老厂区拆下来的电机,有些用的是含铈永磁体。还有废旧仪表、航空零件——只要查得够细,总能抠出一点。”
“那得筛多少吨废料?”贾东旭苦笑。
“一吨不行就十吨。”赵建国走到窗前,看着那块被踢到角落的红砖,“他们敢砸进来,说明怕我们做成。越怕,就越得做。”
陈建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就不怕我把消息透露给另一边?”
赵建国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要是真想告密,刚才就不会冒着雨站在这儿谈条件。你会直接消失,等大军压境时再出现。”
陈建国没否认,只是把手伸进湿透的风衣口袋,掏出一枚金属片,放在桌上。
“这是我系统的备份密钥。”他说,“能调出矿脉三维模型。但它只能激活一次——用完即毁。”
赵建国走过去,拿起金属片看了看,没急着收下。
“为什么帮我们?”他问。
“因为我也想知道。”陈建国直视着他,“如果普通人也能掌握高维材料技术,这条时间线会不会不一样?”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应急灯忽闪了一下。
贾东旭忽然指着检测仪屏幕:“哥,你看粉末反应!”
赵建国立刻凑近。屏幕上,蓝灰色颗粒的分子结构正在缓慢重组,显示出与之前齿轮上磁粉一致的排列模式。
“同一批来源。”他低声说,“他们用同样的标记追踪技术流向。”
陈建国也看懂了:“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在监控四合院周边的物资流动。”
“那就别走明路。”赵建国把金属片收进口袋,“从明天起,所有采购以个人名义分散进行。电机、仪表、旧设备,全都打着‘维修配件’的旗号收进来。”
贾东旭点头:“我可以去废品站蹲点,挨个翻货。”
“我去厂里后勤科打听报废清单。”赵建国补充,“陈建国,你负责核对矿脉数据真实性——但不准单独行动,有任何异常必须同步。”
陈建国挑眉:“你信不过我?”
“我不信任何突如其来的善意。”赵建国盯着他,“包括我自己。”
三人站在碎玻璃前,谁都没动。
外面风更大了,吹得窗框咯吱作响。远处不知哪家的狗叫了两声,又戛然而止。
赵建国弯腰捡起一块砖片,指尖蹭过那个扭曲的符号。他的手表轻轻震动了一下,系统提示浮现:“检测到高危接触物,建议立即封存样本。”
他没看提示,只是把砖片放进证物袋,随手塞进工具箱底层。
“下一步。”他抬头说,“找原料。”
贾东旭刚要接话,陈建国突然抬手示意安静。
他耳朵微动,像是听到了什么。
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院墙外,一辆自行车碾过积水的声音由远及近,铃铛响了一下,又慢慢消失在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