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第二天一早去了锅炉房旁边那间小屋。门虚掩着，他推了一下就开了。许大茂正蹲在地上检查一台机器的轮子，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
“来了。”
“嗯。机器人准备好了？”
“昨晚三点刚做完最后一次测试。”许大茂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这次不会出问题。”
赵建国没说话，走到机器前看了看。外壳是银灰色的，前面有个摄像头模样的装置，底下两个轮子，后头连着一个能开合的小箱子，专门装分类好的垃圾。
“它真能分三百种？”
“不是我说，是系统检测报告写的。”许大茂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过去，“每种垃圾都有编号，塑料是001到087，纸类088到165，厨余166到240，金属和其他可回收在后面。它靠图像和重量判断，误差不超过百分之零点三。”
赵建国把纸还给他。“今天早上六点，正式上岗。三大爷会带着几个老住户在场看着，你得当面演示。”
许大茂点头。“我知道。”
天刚亮，四合院外的街道上已经围了几个人。三大爷穿着厚外套，手里拿着个小本子，旁边站着环卫队的老张。其他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都盯着那台停在路边的机器人。
“这就是许大茂搞的新玩意？”老张抱着胳膊，“我看也就比扫帚多个眼睛。”
“别急。”三大爷说，“等它动起来再说。”
六点整，许大茂按下手持遥控器上的绿色按钮。机器人发出一声轻响，轮子缓缓转动，沿着人行道开始前进。摄像头左右扫了一圈，停在一个垃圾桶前。机械臂伸出，打开桶盖，把里面的垃圾抓出来，一块块分开摆放。
“塑料瓶、纸盒、果皮、湿纸巾……”三大爷低头念，“它分得还挺细。”
老张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揉成团的油纸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我加点料，看它认不认得出。”
机器人很快转到那个桶前，夹起油纸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放进“其他垃圾”格子里。
“对了！”三大爷一拍大腿，“这玩意儿还真灵！”
老张没吭声，又从地上捡了个带泥的菜叶子，混进一堆废纸里。机器人照样处理，菜叶归厨余，废纸归可回收。
“行啊。”老张终于笑了，“比我儿子还听话。”
人群里有人笑出声。许大茂站在后面，手还握着遥控器，指节有点发白。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看着机器一步步走远。
赵建国走过来，站他旁边。“大家都看到了。接下来让它自己跑全程，不用遥控。”
“可万一……”
“你信它吗？”
许大茂愣了一下。“我做了这么多版，每天改，每天试。我不信别人信，我自己得信。”
“那就让它自己走。”
许大茂按下按钮，断开遥控连接。机器人继续前行，没有停顿，也没有偏离路线。它路过每一个垃圾桶，完成清扫和分类，然后自动驶向下一段街道。
三大爷在本子上记下时间。“全程三十七分钟，人工得一个多小时。这省下来的时间，够喝两杯茶了。”
老张点头。“关键是干净。以前我们分，眼睛看得花，现在它一眼就认出来。”
有人问：“这机器以后天天来？”
赵建国说：“只要运行稳定，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出发。公共区域全覆盖，包括胡同口、菜市场后巷、公厕外面。”
“那我们是不是轻松了？”
“轻松是轻松，但活还在。机器只管扫和分，运输、清运、设备维护还得人做。你们要是愿意，可以培训操作员，工资照发，还能学新技术。”
老张想了想。“那我要学怎么修它？”
“教你。”许大茂接过话，“我写了说明书，还有视频教程。谁想学，我免费教。”
“哟，许大茂你还挺大方？”有人打趣。
“我不大方，我是怕它坏了没人救。”他笑了笑，“这是我做的，它要是倒在路上，我得第一个赶到。”
大家又笑了。
当天下午，赵建国收到系统提示：【社会贡献度+8%，奖励《实用技术转化手册》已存入资料库】
他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转身去了锅炉房。
许大茂不在屋里。他坐在角落的小桌前，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机器人实时传回的画面。街道上阳光正好，机器正在转弯。
“第三天了，没出事。”赵建国说。
“昨天晚上差点。”许大茂指着屏幕一角，“信号断了五秒。我以为是程序崩了，查了半天才发现是隔壁工地开工，无线电干扰。”
“解决了？”
“加了个抗干扰模块，现在稳定了。我还更新了算法，分类速度提了百分之十五。”
赵建国走过去，翻看他桌上的笔记本。一页页全是手写记录，日期从三个月前开始，每天都有。失败原因、修改方案、测试结果，一条条列得清楚。
“凌晨三点上传数据。”赵建国念了一句，“你这段时间都这个点睡？”
“习惯了。”许大茂低着头，“睡不着就起来改代码。反正以前也没人信我说话，现在至少能让机器替我说一句：我没糊弄人。”
赵建国看着他。“你不是在造机器，是在把自己重新焊一遍。”
许大茂抬眼看他，没笑，也没反驳。过了几秒，轻轻点了点头。
晚上九点多，老张一个人溜达到垃圾中转站。机器人刚完成最后一趟任务，正停在充电位上。他绕着看了一圈，伸手摸了摸它的外壳。
“嘿，小家伙。”他拍了拍，“明天见啊。”
他转身要走，忽然听见机器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屏幕上亮起一行字：
【今日任务完成。电量剩余87%。明日行程已加载。】
老张回头看了眼，咧嘴一笑。“还跟我打招呼呢。”
第二天清晨，机器人再次出发。路过四合院门口时，三大爷正提着水壶浇花。他看见机器来了，主动把门口的两个桶推到路边。
“来吧，给你腾地方。”
机器人停下，摄像头转向他，像是在确认位置。然后开始作业。
三大爷一边看一边念叨：“塑料瓶三个，纸盒子一个，剩饭一碗，烟头两个……分得明明白白。”
他回头喊：“许大茂！你出来看看！”
屋里没动静。
其实许大茂在。他坐在工作室里，盯着远程监控画面。屏幕上，机器人顺利完成分类，轮子一转，继续向前。
他点开系统后台，登录账户。界面下方有一行小字静静显示：
设计者：许大茂 改过自新版
他盯着那行字，很久没动。然后抬起手，用袖子慢慢擦了擦屏幕。
窗外，太阳升起来了。
桌角那本泛黄的《机械原理》被风吹开一页，上面有行铅笔写的笔记：
“改，就得改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