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石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一切的崩塌与喧嚣都彻底隔绝。
密道里一片漆黑。
几名侍卫立刻打亮了火折子,点燃了墙壁上早已备好的火把。昏黄的光线跳动着,照亮了一条深不见底的石阶,潮湿的空气里带着一股陈旧的泥土味。
众人的呼吸声在狭窄的通道里显得格外粗重。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水珠从石壁上滴落的声音在回响。
这份压抑的安静,很快被一阵古怪的笑声打破了。
“呵呵……呵呵呵……”
是三皇子。
他被两名侍卫架着,之前已经昏死过去,此刻却醒了过来,只是人已经不正常了。他双眼无神,嘴角挂着一丝口水,嘴里不断地痴笑着。
“我的花……我的宝座……都是我的……”他喃喃自语,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猛地挣扎起来,放声大哭,“二哥!二哥你死了!你被吸干了!父皇……救我!父皇!”
他时哭时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整个人已经彻底废了。
皇帝听着他的哭喊,本就疲惫的脸上又多了一丝灰败,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侍卫将他带远一些,自己则在楚安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下走。
司马烬的心里,此刻正翻涌着无数的疑问。
孩子。
楚家的孩子。
司马一族。
二十年前的清洗。
所有的线索,都因为皇帝和楚安在大殿上的几句话,串联成了一条清晰却又触目惊心的线。他一直以为的家族冤案,背后竟牵扯着皇室最深的禁忌。
他需要答案。
他快走几步,赶上了走在最前面的守陵人楚安。
“楚公公。”司马烬压低了声音。
楚安的脚步没有停,甚至没有回头看他。这位老太监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抬起一根手指,指向了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意思很明白。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答案,在前面。
司马烬停下脚步,他看着楚安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被侍卫护在中间的皇帝。他知道,自己只能等。他将那支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白玉发簪,重新收回了袖中。
“司马先生,你没事吧?”王大锤凑了过来,他胸口的衣襟上还带着血迹,脸上满是担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还有天上那个红罩子……”
“我没事。”司马烬摇了摇头,“先走出去再说。”
苏青檀跟在他身边,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此刻也只是轻轻捏了捏司马烬的手,没有多问。她知道,司马烬现在需要的是安静。
……
与此同时,皇宫之外的京城,已是另一番景象。
神捕司指挥使赵玄,站在长街的中央。
他本是准备进宫面圣,却被那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阻拦了脚步。
然后,他便看到了。
以皇宫为中心,一道血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紧接着,一张巨大的红色光幕,遮蔽了整个天空,将整座京城都扣在了下面。
街上的行人,从最初的惊愕,变成了极致的恐慌。尖叫声,哭喊声,乱成一团。
赵玄拔出了他的佩刀,他想维持秩序,他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下一刻,他信奉了一辈子的秩序,碎了。
街上,一个奔跑的货郎,突然捂着胸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死了。
还没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旁边一个卖花的老妇人,也捂着脑袋,倒在了她的花摊上,死了。
一个,又一个。
恐慌的人群中,不断有人毫无征兆地倒下。他们死前没有任何挣扎,就好像被瞬间抽走了生命。
赵玄的脑子一片空白。
瘟疫?还是某种看不见的毒气?
然而,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死亡之后的事情。
那个最先倒下的货郎,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然后,他的脖子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扭动,接着,他僵硬地,一顿一顿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灰白。
他不再奔跑,也不再呼喊,只是迈着僵硬的步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的人,都开始重复这个过程。
他们站了起来,变成了一具具行走的傀儡。
赵玄看着眼前这超出他理解范围的恐怖景象,看着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变成此刻的怪物,他那颗在权谋斗争中早已磨炼得坚硬无比的心,第一次感到了动摇。
他一生都在钻研律法,玩弄权术,他以为自己掌控着京城的地下秩序,能在皇子们的博弈中游刃有余。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在这样绝对的、诡异的力量面前,他引以为傲的权谋,他手中的神捕司,甚至他所效忠的皇权,都显得那么可笑。
他握着刀,却不知道该砍向谁。
整个京城,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而他们所有人,都只是笼子里,等待被宰杀的牲畜。
……
密道很长。
不知走了多久,下行的石阶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扇巨大的双开石门,门上没有任何雕刻,朴实无华。
几名侍卫合力,在一阵沉重的摩擦声中,将石门缓缓推开。
门后,不再是狭窄的通道。
一个宏伟得无法想象的地下空间,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里是一座陵寝。
一条宽阔的石道,笔直地通向远方的黑暗。石道的两侧,整齐地排列着无数与真人等高的石质兵俑,他们手持戈矛,沉默地站立着,仿佛在守卫着什么。
穹顶很高,镶嵌着不知名的发光石头,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让这座陵寝不至于完全陷入黑暗。
最重要的是,这里异常的安静。
外界天崩地裂般的震动,在这里完全感觉不到。这里仿佛是另一个独立于世间的世界。
“这是……无名陵。”皇帝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就在苏青檀踏入这座陵寝的瞬间,她忽然“嗯”了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手臂。
“怎么了?”司马烬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苏青檀的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她拉开衣袖,看着自己手臂上那道原本应该散发着幽光的咒印。
“奇怪,”她轻声说道,“我手臂上的咒印……它的光芒,在这里好像被压制了,黯淡了很多。”
司马烬看向她的手臂,果然,那道咒印此刻只是勉强能看到一丝轮廓。他立刻明白,这座陵寝中弥漫的气息,对“无生道”的咒术有着克制作用。
皇帝没有理会他们的对话,他在楚安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到了石道的中央。
他凝视着陵寝深处那片更深的黑暗,仿佛在看一个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许久,他才缓缓转过身,看向司马烬。
“这里,就是一切开始与终结的地方。”
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陵寝中回荡。
“楚家的孩子,”他用那双复杂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司马烬,“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你身上背负的,究竟是荣耀,还是诅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