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天还没亮透。
贾张氏已经穿戴整齐,拿着比她高一头的竹扫帚,走出了四合院。
这是她戒止痛片的第十天。
十天前,她把最后半瓶止痛片扔进了胡同口的垃圾堆——是真的扔,还踩了两脚。贾东旭看见了,眼圈红了:“妈,您真戒了?”
“戒!”贾张氏咬牙,“梦里我吃这玩意儿吃死了,不能再吃了!”
可戒断反应来得比想象中猛烈。
第一天,浑身像有蚂蚁在爬。
第三天,骨头缝里像有针在扎。
现在是第十天,最可怕的事情来了——她开始出现幻觉。
“沙沙……沙沙……”
扫帚划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在寂静的胡同里格外清晰。
贾张氏低着头,机械地扫着。汗水从额头上滴下来,混着眼角的泪——不是哭,是生理性的流泪,也是戒断反应之一。
眼前的路面开始扭曲。
石板缝里的青苔在动,像一条条绿色的虫子。
垃圾桶旁边那个破麻袋,也在动。
不,不是动。
是在……变形?
贾张氏停下扫帚,揉了揉眼睛。
月光下(天还没亮,月亮还挂着),那个灰色破麻袋鼓鼓囊囊的,隐约显出个人形——有头,有身子,甚至还有两条短腿似的凸起。
麻袋口耷拉下来,像在低头。
“儿……儿子?”
贾张氏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涌了上来:
梦里,她生过孩子。
梦里,易中海抱着孩子认亲。
梦里,那孩子叫易继祖。
梦里……梦里……
“继祖……是你吗?”她颤声问。
麻袋当然不会回答。
但风吹过,麻袋晃了晃,像在点头。
贾张氏的眼泪“唰”地流下来了。
她扔了扫帚,踉踉跄跄地扑过去,一把抱住麻袋。
麻袋脏兮兮的,一股霉味。
但在贾张氏眼里,这就是她的儿子!
“儿啊……妈对不起你……”她把脸贴在麻袋上,哭得撕心裂肺,“妈不该……不该把你生在梦里……不该让你爹不认你……不该……”
麻袋被她抱得变形,里面不知道什么东西硌得慌。
但贾张氏不在乎。
“你爹他……他狠心啊!”她哭诉,“梦里认了你,现在翻脸不认人……还吐血吓唬我……儿啊,妈心里苦啊……”
她越哭越伤心。
越抱越紧。
完全没注意到,胡同口那边,有个人影停下了脚步。
是环卫工老李。
老李五十多岁,负责这条胡同的垃圾清运。他每天五点半准时来收垃圾,今天也不例外。
然后他就看见了这震撼的一幕:
贾张氏——胡同里有名的泼辣寡妇,抱着个破麻袋,哭得跟死了亲儿子似的。
“贾……贾大姐?”老李试探着喊了一声。
贾张氏没听见,还在哭:“继祖啊……你跟妈回家……妈给你做饭……妈扫大街挣钱养你……”
老李走近几步,看清了。
确实是麻袋。
确实在哭。
“贾大姐!”他提高音量,“你抱着麻袋干啥?”
贾张氏这才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老李。
月光下(天开始亮了,月亮淡了),老李看见贾张氏脸上又是泪又是鼻涕,怀里紧抱着麻袋,那表情……慈祥?疯狂?说不清。
“老李啊……”贾张氏哽咽着,“你看……这是我儿子……”
老李:“……”
他看看麻袋,看看贾张氏。
“这是……麻袋。”他提醒。
“不!”贾张氏摇头,“这是我儿子!我跟易中海生的!你看这眉眼……多像他爹!”
她把麻袋转过来,指着麻袋上一个破洞:“你看!这眼睛!跟他爹一模一样!单眼皮!”
老李凑近看。
破洞是老鼠咬的,边缘不规则。
像眼睛?
勉强吧。
“这……这是麻袋。”老李坚持,“贾大姐,你是不是……没睡醒?”
“我清醒得很!”贾张氏抱紧麻袋,“这就是我儿子!易继祖!梦里生的!现在……现在显灵了!”
老李后退一步。
他觉得贾张氏疯了。
但转念一想——这年头,饿疯的人多了,出现幻觉也不奇怪。
“行行行,是你儿子。”老李顺着她说,“那你……抱回家?”
“嗯!”贾张氏用力点头,“我带他回家!给他爹看看!”
她抱着麻袋站起来——麻袋挺沉,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
老李想帮忙:“我帮你拎?”
“不用!”贾张氏护犊子似的抱紧,“我自己儿子,自己抱!”
她抱着麻袋,摇摇晃晃地往四合院走。
走了两步,回头对老李说:“老李,你可别往外说啊……这事儿……这事儿丢人……”
老李点头:“不说,绝对不说。”
但眼神已经出卖了他——这么劲爆的事儿,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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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胡同口早点摊。
老李收完垃圾,来喝碗豆汁儿。
卖豆汁儿的张婶跟他熟:“老李,今儿这么早?”
“嗯,碰见个稀罕事儿。”老李压低声音。
“啥事儿?”
老李左右看看,凑近:“贾张氏……你知道吧?四合院那个。”
“知道,泼着呢。”
“她今儿早上,抱着个麻袋,说是她儿子!”
张婶手里的勺子差点掉锅里:“啥?!”
“真的!”老李绘声绘色,“抱着个破麻袋,哭得嗷嗷的,说这是她跟易中海生的儿子,叫易继祖!还说麻袋上的破洞是眼睛,像易中海!”
张婶眼睛瞪得溜圆:“易中海?轧钢厂那个八级工?”
“对对对!就他!”
“我的老天爷……”张婶捂住嘴,“易中海跟贾张氏……还有儿子?还是麻袋变的?”
“不是麻袋变的!”老李纠正,“是儿子……长得像麻袋?不对,就是麻袋……哎呀我也说不清!”
他自己也乱了。
但传播谣言的精髓就在于——越乱越要传!
“反正啊,”老李总结,“易中海和贾张氏有个儿子,长得像麻袋!”
张婶猛点头。
这个信息量,够她消化一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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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豆腐坊。
张婶来买豆腐,顺便跟豆腐坊王嫂唠嗑。
“王嫂,听说了吗?惊天大新闻!”
“啥新闻?”
张婶左右看看,神秘兮兮:“易中海……跟贾张氏……有个儿子!”
王嫂手里的豆腐刀一顿:“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老李亲眼看见的!贾张氏抱着儿子哭呢!”
“儿子多大了?在哪儿?”
张婶卡壳了。
老李只说“儿子”,没说多大。
但谣言需要细节!
她脑子一转,自动补充:“多大?麻袋那么大!”
王嫂:“???”
“就是……”张婶比划,“长得像麻袋!可能……可能生下来就那样?反正贾张氏抱着个麻袋,说是她儿子!”
王嫂震惊了。
这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但她抓住了关键词:“易中海和贾张氏……生了个麻袋那么大的儿子?”
“对对对!”张婶猛点头,“麻袋精!”
谣言在传播中,完成了第一次变异。
从“长得像麻袋”变成了“麻袋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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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轧钢厂食堂。
易中海端着饭盒,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这几天心情不好——先是被贾张氏和三大妈轮番“认亲”,接着被气吐血,现在厂里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老易!”车间主任端着饭盒过来,坐在他对面。
“主任。”易中海点头。
主任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老易啊,问你个事儿。”
“您说。”
“你儿子……多大了?”
易中海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
“主任……我没儿子。”
“别谦虚嘛!”主任拍拍他肩膀,“我都听说了!你儿子……很有特色!”
易中海心里“咯噔”一下:“什么特色?”
“就是……”主任斟酌着用词,“体型比较……独特?听说像麻袋?”
易中海脸“唰”地白了。
“主任!那是谣言!”
“哎,别紧张。”主任笑,“特殊人才特殊对待嘛!你儿子要是真有那个……特色,可以来厂里帮忙运零件!按临时工算钱!”
易中海眼前一黑。
“主任,真没有……那都是胡说八道……”
“行了行了,不勉强。”主任站起来,“你再考虑考虑,厂里需要各种人才!”
他走了。
易中海坐在原地,饭都吃不下去了。
周围几桌的工友窃窃私语:
“听见没?易师傅的儿子是麻袋精!”
“怪不得他不要孩子,原来是要等麻袋成精?”
“你说麻袋精吃饭吗?吃的话食堂得单独准备吧?”
易中海“啪”地摔了筷子,起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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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胡同里。
易中海提前下班——他实在待不下去了。
刚走到胡同口,就被一群小孩围住了。
“麻袋精他爹!”
“麻袋精他爹回来了!”
易中海脸色铁青:“谁教你们这么喊的?!”
孩子们一哄而散,边跑边喊:“麻袋精他爹生气啦!”
易中海气得浑身发抖。
他快步往家走。
路过菜摊时,卖菜的李大妈叫住他:“易师傅!等等!”
易中海停下。
李大妈从摊子底下掏出个麻袋——新的,干净的。
“给!”她塞给易中海,“给你儿子穿!那旧麻袋多埋汰!”
易中海:“???”
“别客气!”李大妈热情,“邻里邻居的,应该的!你儿子要是喜欢,我这儿还有!”
易中海看着手里的新麻袋,脑子一片空白。
“李大妈……我……”
“不用谢!快回家吧!孩子等着呢!”
易中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他手里拎着个新麻袋,像拎着个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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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中院。
三大妈正在洗衣服,看见易中海拎着麻袋回来,眼睛都直了。
“老易……你这是……”
易中海张了张嘴,想解释,但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干脆不说了,快步走回家,“砰”地关上门。
三大妈愣了三秒,然后扔下衣服就往阎埠贵家跑。
“老阎!老阎!出大事了!”
阎埠贵正在算账:“怎么了?”
“易中海!拎着个新麻袋回家了!”
阎埠贵推了推眼镜:“拎麻袋怎么了?”
“那是给他儿子的!”三大妈压低声音,“胡同里都传遍了!易中海和贾张氏有个儿子,是麻袋精!易中海这是给儿子买新衣裳呢!”
阎埠贵手里的算盘“啪嗒”掉在桌上。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卖菜的李大妈亲口说的!她还送了个新麻袋!”
阎埠贵脑子飞速运转。
“麻袋精……麻袋精……”他念叨着,“这要是真的……得值多少钱?”
“什么值多少钱?”
“你想啊!”阎埠贵眼睛亮了,“麻袋精!能运货吧?能干活吧?这要是租出去……”
“阎埠贵!”三大妈瞪他,“你想钱想疯了吧?!”
“不是……”阎埠贵搓手,“我就是……算了算了。”
但他心里已经在打算盘:租一天一毛?不,两毛!按月租还能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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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海家。
一大妈看着桌上的新麻袋,脸色铁青。
“易中海,你实话告诉我。”
“老伴,你听我解释……”
“这麻袋,是给你那个……麻袋精儿子买的?”
“不是!”易中海急得跳脚,“是卖菜的李大妈硬塞给我的!她说……她说给我儿子穿!”
一大妈冷笑:“你儿子?易中海,你什么时候有的儿子?跟谁生的?贾张氏?还是三大妈?现在又多出个麻袋精?”
易中海“噗通”跪下了。
“老伴!我真没有!那都是谣言!谣言!”
一大妈看着他,看了很久。
最后叹了口气:“起来吧。”
易中海没动。
“起来!”一大妈提高音量。
易中海这才爬起来。
“这事儿……”一大妈揉着太阳穴,“得查清楚。谁传的谣言?从哪儿开始的?”
易中海点头:“查!必须查!”
但他心里清楚——查得清吗?
谣言这东西,就像风,你抓得住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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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林飞下班回来。
刚进胡同,就听见几个大妈在唠嗑:
“听说没?麻袋精昨晚出来活动了!”
“真的?干啥了?”
“偷白菜!一晚上偷了半亩地的白菜!”
“麻袋精吃白菜?”
“可能……修炼需要?”
林飞嘴角抽搐。
他快步走回家,翻开笔记本:
【第15天观察记录】
【事件:贾张氏戒断反应产生幻觉,误将麻袋认作“儿子易继祖”,引发谣言传播链。】
【传播路径:贾张氏→环卫工老李→早点摊张婶→豆腐坊王嫂→全胡同→轧钢厂】
【谣言变异过程:】
1. 初始版(贾张氏):“这是我儿子(麻袋)”
2. 第一变异(老李):“贾张氏和易中海有个像麻袋的儿子”
3. 第二变异(张婶):“易中海和贾张氏生了个麻袋那么大的儿子”
4. 第三变异(胡同):“易中海的儿子是麻袋精”
5. 终极版(当前):“麻袋精夜间活动偷白菜,可能成精需要修炼”
【分析:记忆扭曲+集体想象=荒诞谣言。传播过程中,每个节点都自动补充细节,使故事更“完整”。】
【警示:若此模式持续,全院人际关系将彻底被虚构叙事覆盖。需紧急干预。】
他写完,放下笔。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歌谣:
“麻袋精,麻袋怪,易师傅的儿子真奇怪~”
“不吃粮,不吃菜,专偷白菜来修炼~”
林飞叹了口气。
“这才第一天……就传成这样了。”
他看向中院。
贾张氏正在扫院子——今天她扫得特别卖力,一边扫一边哼歌,心情似乎很好。
易中海家门紧闭,灯都没开。
前院,阎埠贵在算账,算盘打得噼啪响,可能又在算计“麻袋精”的租金。
后院,聋老太坐在门口晒太阳,瘪着嘴笑,不知道在笑什么。
“乱了。”林飞喃喃自语,“彻底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