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桥的 “心脏” 被掏了,镇子里还在负隅顽抗的几十名日本兵,被全歼只是时间问题。粟裕这盘棋最关键的胜负手,就在于打援。
在于是否能将从淮安、淮阴等地气势汹汹而来的日军援兵,死死堵在车桥之外,为攻坚部队赢得最后的宝贵时间。
这个最艰巨也最荣耀的任务,落在了新四军第一师第三军分区第 1 团的身上。打援集团以第 1 团为主力,还搭配了苏中军区特务团一部负责公路东侧警戒,第 52 团 1 个营牵制曹甸方向可能来援的日军,再加上第三军分区特务营,多支部队协同设防,团长廖政国统一指挥。
车桥西北五公里外有一个名叫芦家滩的地方。
这里地形极其特殊,北面是蜿蜒流淌的涧河,宽约二十米,水深近两米,人无法徒涉,正好能挡住日军向北逃窜的路线。南面是一片广阔的区域,长满半人高的芦苇,形成天然的隐蔽屏障。中间只夹着一条狭窄的土路,这是日军从淮安来援的必经之路,也是粟裕为他们精心挑选的天造地设的 “死亡口袋”。
廖政国早已带着部队在这里严阵以待。战士们在公路上埋设了大量自制地雷,有掏空青石填进黑火药和雷管的 “石雷”,也有用缴获的日军炮弹拆卸炸药、裹上铁皮制成的 “炸药地雷”,威力足够炸翻军用卡车。他们还在公路两侧的芦苇荡和河坎上,构筑了无数个隐蔽的机枪火力点,一张充满死亡气息的大网悄然张开。
三月五日下午三点,“猎物” 来了。七辆插着太阳旗的日军军用卡车,卷着漫天尘土,从西边疾驰而来。车上坐满戴钢盔、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他们是日军第六十五师团第七十二旅团第十三联队第三大队的主力,由大队长三泽金夫中佐亲自率领,总兵力二百四十余人。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即将一头撞进早已准备好的地狱。
当第一辆卡车行进到芦家滩中心地带时,廖政国冷静地下达命令:“打!”
一瞬间,“轰隆 ——!!!” 早已埋设好的地雷被引爆,冲在最前面的两辆卡车像被踩扁的火柴盒,瞬间变成燃烧的扭曲废铁。紧接着,公路两侧埋伏的数十挺轻重机枪同时怒吼,子弹像交叉的火鞭,狠狠抽向惊慌失措从车上往下跳的日本兵。日军被打得措手不及、鬼哭狼嚎,根本找不到新四军主力在哪,只能像无头苍蝇般对着两侧芦苇荡胡乱还击。
就在这时,新四军的战士们从芦苇荡里一跃而起!尖锐的哨子声响起,这是大家约定的冲锋信号,比容易被枪声盖过的冲锋号更实用。战士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嘴里喊着学了多遍的日语:“武器を舍てれば、虏として优遇する!” 意思是 “放下武器,优待俘虏!”
日军彻底被打懵了,扔下几十具尸体,狼狈地向后方一个叫韩庄的小村子退去。
然而这仅仅是第一波援兵。很快,第二批、第三批日军援兵先后赶到。第二批是第十三联队第二大队的两个中队,约二百四十人;第三批是第十三联队直属队及一个机枪中队,约一百四十人。三批援兵会合后,总兵力近七百人,他们猬集在韩庄,依托村庄的工事,企图固守待援并组织反扑。
廖政国知道,绝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晚八点,他对韩庄下达总攻命令,一场更残酷的刺刀对刺刀的白刃肉搏,在韩庄狭窄的街道和院落里展开。
我们把镜头切换到一个只有十九岁的新四军战士身上,他叫于健,是第 1 团 3 营 8 连的新兵。他刚刚跟着部队冲进韩庄,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日本兵挥舞着刺刀,向他的排长刺去。于健想也没想,端着枪冲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排长身前。冰冷的刺刀瞬间捅穿他的肩膀,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也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里的刺刀狠狠捅进对方腹部。两个人像受伤的野兽般扭打在一起,就在这时,一颗手榴弹在他们身边爆炸。于健只觉得脑袋 “嗡” 的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等他再次醒来时,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他躺在临时搭建的野战医院里,幸运地活了下来,但一块冰冷的弹片永远留在了他的头颅里,成了这辈子最光荣的军功章。(注:于健老人是车桥战役的幸存者,直到晚年,头部还留有当年的弹片。)
像于健一样,无数新四军战士在韩庄与日军进行最原始也最血腥的搏杀。他们用刺刀、用枪托、甚至用牙齿,将曾经不可一世的 “皇军” 一个个送进地狱。
与此同时,第一批被击溃的日军中,约五十人逃进南面的芦苇荡,想借着芦苇掩护向淮安撤退,这股残敌很快被我军发觉。廖政国下令火攻,战士们将燃烧瓶、手榴弹接连扔进芦苇荡,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整个芦苇荡变成一片火海。日军在里面鬼哭狼嚎,被烧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法逃脱。
战斗持续到第二天拂晓,也就是三月六日清晨。来援的日军大部被歼,剩下的残敌彻底丧失了继续增援的勇气和能力。粟裕 “攻点打援” 的计划取得了最完美的成功。此时车桥镇内,攻坚部队正准备对日军残部固守的钢筋混凝土大碉堡发起最后攻击,全歼残敌已只是时间问题。
而那个在战斗中侥幸未死的日军指挥官 —— 三泽金夫中佐,也即将迎来他最终的可耻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