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是古城美术学院大二的学生,这所藏在古城文化区的院校虽仅有数百名学子,却个个是绘画领域的佼佼者,沈砚更是其中翘楚,对绘画有着近乎偏执的热爱。学院教学楼顶楼的403教室,是间尘封多年的旧画室,门楣上常年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鲜有人问津,却藏着沈砚的秘密——那锁看着牢固,实则一拽就开,于是这里成了他专属的创作天地,每日课后他都会钻进来作画,常常待到深夜,好在画室的白炽灯还能透出暖黄的光。
初秋的夜晚,八点刚过,沈砚像往常一样坐在画室中央,对着画架潜心创作。倦意悄然袭来,他推开花板,伏在一旁的木桌上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寒意将他惊醒,沈砚搓了搓胳膊,转头便见画室门敞着一道缝,冷风正顺着缝隙往里灌。他明明记得进门时扣好了门,怎么会开?起身走向门边,指尖刚触到门板,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你醒了?”
沈砚猛地回头,只见墙角蹲着个姑娘,淡黄色连衣裙衬得身形纤细,乌黑的披肩发垂到肩头,正背对着他面向墙壁,模样像极了被罚面壁的学生。“你……你怎么进来的?”沈砚声音发紧,画室偏僻,夜里极少有人来。“路过时见屋里亮着灯,就推门进来了。”姑娘声音温软,“门框上的滑槽早就朽了,轻轻一推就掉了。”沈砚低头,果然见门框下躺着一截糟烂的木头,心里的疑惑稍稍减轻。“那你怎么蹲在这儿?”“想请你帮个忙。”姑娘缓缓起身,背影窈窕玲珑,“他们都说我身材好看,我想找人为我画张像,你能帮我吗?”
沈砚犹豫片刻便应了下来,拿起画笔准备构图:“你转过来吧,我好好画。”“不用,”姑娘轻声拒绝,“请不要画我的脸,画我的背影就好,背影更能体现身形的美。”沈砚虽觉奇怪,却也没多问,对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落笔。几十分钟后,画作完成,沈砚递过去:“你看看,像不像?”“不用了,你带走吧,以后总会看到的。”姑娘依旧背对着他,“我想再待一会儿,你要是没事,先走吧。”沈砚心里掠过一丝失落,收拾好画具离开了画室。
第二天,沈砚把这幅背影画挂在寝室床头,立刻引来室友围观。“沈砚,这是你女朋友?身材也太绝了!”“哪个系的啊?长什么样?怎么只画背影,该不会是长得不好看吧?”室友们的调侃像针一样扎在沈砚心上,他自己也好奇,那姑娘声音清甜、身形出众,模样应该也不差,可她为什么不愿露脸?这个问题缠了他好几天。
当晚,沈砚又去了403画室,门口的铁锁竟不翼而飞。推门而入,白炽灯亮着,那姑娘正背对着他坐在墙角,身上换了件墨绿色的旧式学生制服,款式看着有些年头了。“你来了。”姑娘先开了口,“上次的画我看过了,画得很好。”“你什么时候看的?”沈砚诧异。“白天去你寝室找你,没人在,就看到了床头的画。”姑娘顿了顿,“能再为我画一张吗?还是画背影。”沈砚点点头,支起画架动笔,心里的好奇又深了几分。这次画完,姑娘依旧让他带走画作,没露半张脸。
之后的一周,沈砚每晚都能在403画室见到姑娘,每次都是不同的衣服,每次都只让画背影,反复叮嘱“请不要画我的脸”。室友们的嘲讽越来越甚,总打趣他“女朋友见不得人”,沈砚终于按捺不住,下定决心要看看姑娘的模样,他坚信,对方定是位容貌出众的姑娘,只是太过害羞。
这天晚上八点多,沈砚来到403画室,门上竟重新挂了铁锁。他拽开锁头推门进屋,开灯后却没见到姑娘的身影。心里难免失落,沈砚坐在画架前,脑海里全是姑娘的背影,鬼使神差地,他拿起画笔,凭着想象勾勒出一张脸庞——柳叶眉、杏眼、樱桃嘴,搭配着记忆里的窈窕身形,画面格外灵动。沈砚正欣赏着画作,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姑娘走了进来,依旧是初见时的淡黄色连衣裙,长发垂在脸侧,遮住了容貌。
“你怎么了?”沈砚起身问道。“你欺骗了我。”姑娘声音带着几分冷意,“我在门缝里看到,你画了一张脸,是画我的吗?”“是……”沈砚有些窘迫,“你总不让我看你的脸,我忍不住凭着想象画了,你别生气。”“我明明说过,不要画我的脸。”姑娘的声音沉了下去,“既然你这么好奇,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的脸。”
话音落下,姑娘缓缓抬起头,双手轻轻撩开垂在脸前的长发。沈砚紧张地盯着她,心跳越来越快,长发渐渐拨开,一张雪白清丽的脸庞露了出来,竟和他画纸上的模样一模一样!沈砚正震惊于这离奇的巧合,姑娘的脸突然变了——蜡黄的皮肤布满褶皱,一道道伤口翻着皮肉,鲜血顺着脸颊滴落,眼球向外凸起,嘴角淌着黄脓,嘴唇早已溃烂变形,狰狞可怖!
“啊——!”沈砚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门外跑,冲到走廊时,瞥见楼梯口有个人影正要下楼,他拼尽全力追过去,哭喊着:“同学,救救我!有鬼!”那人缓缓转过身,露出的,正是那张溃烂狰狞的脸!
三年后,一位归国老教授顾慎行来古城美术学院讲学,偶然提起一段往事:几十年前,学院里有一对孪生姐妹,自愿担任人体模特,为艺术献身的精神赢得了全院师生的敬重。但在那个年代,人体模特是禁忌,为了保护姐妹俩,学院严令学生不准画她们的脸。可当时有个学生一时好奇,偷偷画下了姐妹俩的容貌,画作不慎流传出去,流言蜚语席卷而来,姐妹俩不堪重负,最终双双毁容自杀,葬身之地,正是顶楼的403画室。
顾慎行叹了口气,举起自己空荡荡的右袖管:“当年那个画了她们脸的学生,就是我。十年前一场意外让我失去了右手,再也不能作画,或许这就是上天的惩罚。”
此时的沈砚早已毕业,凭借精湛的画技成了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只是从那以后,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晚睡前都会站在镜子前,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一句:“请,不要画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