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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天河棠下村的高楼夹缝里,那座被铁丝网围死的废弃厂房像块结痂的伤疤,在城市的繁华里格格不入。当地人都叫它红旗纺织厂,没人愿意靠近,尤其是在阴雨天——据说每逢下雨,厂房里就会传来纺织机的“咔哒”声,混着女人的呜咽,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路过者的耳膜。

这事要从1968年的深秋说起。

那年,红旗纺织厂接了一笔紧急外贸订单,厂长为了赶进度,把工人往死里逼。连续十八天,车间里的机器没停过,工人们的眼睛熬得通红,哈欠打得比机器声还响。厂长却天天揣着搪瓷缸子在车间里转悠,嘴里反复喊着:“再快点!耽误了交货,你们这个月工资都别想拿!”

没人敢反驳。那时候能在国营厂上班是天大的福气,谁也不想丢了饭碗。

问题出在安全挡板上。厂里的纺织机都装着防止手被卷入的挡板,可厂长觉得这东西碍事,影响效率,就私下找调机师傅老赵,让他把所有机器的挡板全拆了。“拆了能快三成,订单赶完,给你发奖金。”厂长拍着老赵的肩膀,眼神里满是利诱。老赵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他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敢得罪厂长。

更缺德的是,厂长怕有人中途停机休息,还让电工把所有紧急按钮都焊死了。谁也没想到,这个决定,直接把一个叫天佑的工人推向了地狱。

天佑是厂里技术最好的调机师傅,三十二岁,为人憨厚,谁有难处他都愿意帮。出事那天,同车间的老王儿子发高烧,急着回家带孩子看病,就找到天佑求情:“兄弟,帮我顶个班,我明天一早准来换你。”

天佑当时已经连续工作了十二个小时,口袋里还揣着给怀孕五个月的妻子预约的产检挂号单。他本想拒绝,可看着老王焦急的样子,心一软就答应了。他把挂号单塞回口袋,拍了拍老王的肩膀:“去吧,这里有我。”他没看见,老王转身时,厂长在后面比了个“别多嘴”的手势——厂长早就知道老王要请假,却故意不安排人顶替,就等着有人主动顶班。

上午十点,车间里的机器轰鸣得像要炸开。天佑蹲在最里面那台纺织机旁,想把松了的传动皮带调紧一点。这台机器早就有点故障,可厂长催得紧,根本不让停机检修。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刚碰到高速转动的皮带,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了过去——那皮带像饿疯了的野兽,死死咬住他的手,裹着棉絮往机器里卷。

“救命!”天佑嘶吼着,声音却被机器声盖得严严实实。隔壁机器的工人隐约听到一点奇怪的声响,却以为是机器摩擦的声音,没人在意。机器很快就卷住了他的半个胳膊,钻心的疼痛让他浑身发抖,喊不出声来。他用最后一点意识,拼命伸出左手去按紧急按钮,可指尖触到的,是冰冷坚硬的铁块——按钮早就被焊死了。

绝望之际,他的目光落在口袋里露出来的挂号单上,那上面还印着妻子的名字。可没等他多想,机器里飞出来的棉絮就缠住了他的脸,堵住了他的口鼻,只能发出“啊啊”的闷响。最终,他整个人被卷进了机器,只剩下一只攥着染血挂号单的断臂,留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直到下午老王赶回来换班,一推车间门,就被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呛得直作呕。地上的白棉布全被染成了红色,那台纺织机还在疯狂转动,钢尺上挂着碎肉和蓝色的工装布。老王吓得魂飞魄散,瘫在地上喊不出话,好半天才爬起来往外跑,连滚带爬地去找厂长。

厂长赶来后的第一句话,不是救人,而是对着老赵吼:“赶紧停机!拿汽油把地上的血擦干净!”然后他指着在场的工人,恶狠狠地威胁:“谁要是敢把这事说出去,我让你们在广州再也找不到活干!”

最后,厂长只给了天佑妻子五百块钱,说天佑是“违规操作”,厂里已经仁至义尽。天佑的妻子是农村来的,不懂法律,只能抱着那五百块钱哭晕过去。天佑的尸体,被厂长趁着半夜用卡车拉走,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连一场像样的葬礼都没有。

可从那天起,红旗纺织厂就彻底变了。

最先撞见怪事的是十八岁的女工小张。她负责检查车间里散落的棉布,那天凌晨一点,她在三号车间角落捡棉布时,突然觉得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是一团带血的白棉布,那棉布像有生命似的,顺着她的腿往上绕,黏糊糊的血蹭在裤脚上,凉得像冰。

她想跑,却听见背后传来“嗡”的一声——天佑出事的那台纺织机,竟然自己转了起来,上面还挂着一缕蓝色的布,和天佑的工装一模一样。更吓人的是,机器旁边的地上,出现了一串血脚印,脚印里的血还没干,正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小张尖叫着冲出车间,跑的时候总觉得有只冰冷的手在拽她的头发,直到跑出工厂大门,那股感觉才消失。后来有人说,小张再也不敢碰白色的东西,一看见白棉布就浑身发抖,嘴里还喊着:“别抓我的手!”没过多久,她就辞了工,再也没人见过她。

紧接着出事的是调机师傅老李。五十多岁的人,在厂里干了十多年,胆子向来很大。那天凌晨三点,他去修四号车间的织机,路过三号车间时,看见里面竟然亮着灯——那车间早就断了电,灯怎么会亮?

他好奇地趴在窗户缝往里看,只见一个穿蓝色工装的影子站在纺织机旁,没有右手的胳膊正往机器里伸,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突然,那影子猛地转过头,朝窗户这边看过来。老李清楚地看见,影子的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漆漆的黑洞,嘴里还叼着一团带血的棉布,血珠顺着棉布滴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老李吓得手里的扳手“哐当”掉在地上,爬起来就往厂外跑,连掉在地上的老花镜都不敢回头捡。第二天,他留了张没写原因的辞职信,就从广州消失了。有人说他回了乡下,天天在家门口挂着桃木剑,一到晚上就锁门,还跟邻居说:“天佑在找当初拆挡板的人,下一个就是厂长。”

这话真的应验了。半个月后,厂长在办公楼的楼梯上突然摔了下来,右手摔得粉碎性骨折,从此再也没敢踏进工厂大门一步。

可厂里的怪事并没有就此停止。有人深夜听见车间里传来男人的喊声:“我的手呢?”那声音凄厉又绝望,听得人毛骨悚然。还有人在凌晨看到一个没头发的女人在织机旁走来走去,后来才知道,1972年,又有个女工因为机器没有防护,头发被卷入齿轮,当场窒息身亡。更吓人的是,有人在厕所里看到过浑身被电烧伤的男人——那是1975年被电死的调机师傅,据说他当年就是奉命焊死紧急按钮的电工。

接二连三的怪事让工人们人心惶惶,大家纷纷辞职,到1990年,工厂里几乎没人了。红旗纺织厂正式停工,大门被锁死,外面围上了铁丝网。随着周围高楼拔地而起,这座废弃的厂房就成了城市中间的一座孤岛,诡异的传说在当地人之间越传越广。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2021年,三个拍户外探险的博主,又把这潭死水搅浑了。

博主阿水是个出了名的“流量疯子”,为了拍爆款视频,什么危险的地方都敢去。他刷到红旗纺织厂的传说后,立刻拉上另外两个搭档——胆小但想红的小静,还有负责拍摄的阿平,决定深夜潜入工厂,揭开所谓的“邪地秘密”。

10月的一个深夜,月色昏暗,三人趁着夜色,撬开了铁丝网的一个缺口,钻了进去。刚进厂区,小静就皱起了眉头:“你们闻,有血腥味,还很新鲜。”

阿水嗤笑一声:“别大惊小怪,说不定是野猫死在里面了。”可他心里也有点发毛,掏出夜视仪戴上,手电筒的光在黑暗中扫过车间外墙。这时,阿平突然停住了脚步,声音发颤:“不对,你们看——墙根有新接的电线,还是铜芯的。”

三人顺着电线往前走,最终停在了三号车间门口。车间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一股混杂着霉味、机油味和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差点把小静呛吐。阿水的夜视仪突然闪起红光,屏幕里清晰地显示,最里面那台纺织机的钢尺,正在慢慢转动,上面还粘着几缕黑色的东西,像是人的头发。

“快拍下来!”阿水推了推小静。小静颤抖着举起相机,刚对准镜头,屏幕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取景框里一片血红。紧接着,她的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该你了。”

“小心!”阿平突然大喊一声,一把拉开阿水。阿水回头一看,地上的白棉布突然像蛇一样飞了起来,死死缠住了他的右手,那棉布的力气大得吓人,拖着他就往纺织机方向走。小静吓得手一抖,相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摔碎的瞬间,她清楚地看到,相机里映出一个没有右手的人影,正站在阿水身后——那人影穿着蓝色工装,脸苍白得像纸,正是天佑。

阿平死死拽着阿水的胳膊,小静也反应过来,帮忙去扯缠在阿水手上的棉布。可那棉布像长在了阿水手上一样,越扯越紧,阿水疼得大叫,右手很快就肿了起来。车间里的纺织机转动得越来越快,“咔哒、咔哒”的声音里,夹杂着清晰的喊声:“还我手!”

“跑!”阿平用尽全身力气,拉着阿水和小静往车间外冲。身后的喊声越来越近,像是就在耳边,他们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吹在脖子后面。当三人终于冲出铁丝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时,阿水回头看了一眼——三号车间的窗户里,除了天佑的影子,还有好几个模糊的人影:没头发的女人、浑身是伤的男人,全都趴在窗户上,死死地盯着他们,窗户上还印着一个个重叠的血手印。

第二天,小静就疯了。她被送到精神病院后,嘴里反复念叨:“别找我,我没拆挡板。”有时候还会突然抓住护士的手疯狂撕咬。阿水的右手肿了半个月,上面有一圈深深的红印,像被棉布勒过的痕迹,医生查不出原因,只能诊断为“不明原因的软组织损伤”。只有阿平,表面上没什么事,可他总说,夜里能听到纺织机的运转声,怎么也睡不着。

第五天,阿平忍不住了。他惦记着落在车间里的相机,那里面有他们拍摄的素材,他想把视频发出去,证明自己遇到的不是幻觉。不顾阿水的阻拦,他独自一人再次钻进了铁丝网,从此再也没有出来。

警方接到报案后,派人搜查了整个工厂,最终只在三号车间的纺织机旁边,找到了那台摔碎的相机。内存卡里的视频已经损坏,只剩下一段模糊的画面:没有右手的人影站在机器旁,身后跟着好几个黑影,他们朝着镜头的方向伸出手,像是在召唤什么。

后来,工厂的铁丝网被加固了,墙上刷上了“危房禁止入内”的红漆,可附近的居民说,阴雨天里,还是能听到厂房里传来纺织机的声音,偶尔还能看到铁丝网上面,挂着一团带红点的白棉布——像极了当年天佑断臂上攥着的,那张三染血的产检挂号单。

有人说,天佑的怨气还没散。他找的不只是拆挡板的老赵、焊死按钮的电工,还有所有漠视生命的人。也有人说,阿平并没有死,他成了天佑的“新替身”,永远困在了那座废弃的车间里。

而那个当年的厂长,虽然断了右手,却活了下来,搬到了别的城市。可据说他晚年过得并不好,天天被噩梦缠身,梦里总有个没右手的男人,问他要手。临死前,他让家人把他的右手砍下来,埋在红旗纺织厂的门口,祈求天佑的原谅。

但这有用吗?没人知道。

如今,红旗纺织厂依然矗立在高楼之间,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它见证了贪婪与冷漠,也见证了冤魂的呐喊。或许,那些诡异的传说,从来都不是什么鬼神作祟,而是那些被漠视的生命,用最惨烈的方式,在诉说着自己的冤屈。

而那台转动的纺织机,还在黑暗中等待着——等待着下一个试图掩盖真相的人,也等待着一个迟到了几十年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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