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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烟枪孙跛爷蹲在汶河南路46号的卷闸门下,嘬着快烧到过滤嘴的红南京,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门楣上那块褪色的招牌。风卷着梧桐叶打在斑驳的墙皮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谁在暗处磨牙。墙皮剥落的地方,隐约露出几道发黑的血痕,像是渗进砖缝里洗不掉的诅咒。

这地方,是扬州城里有名的邪地。

从十年前开始,不管是谁租下这间临街铺子,生意都活不过三个月。开奶茶店的,开业当天冰柜爆炸,冰碴子混着暗红的血珠溅了顾客一身,伤者的伤口烂了三个月才收口;开服装店的,半夜货架倒塌,衣服全被染上莫名的黑渍,洗了无数遍都去不掉,凑近了闻,还能嗅到一股腐尸的腥气;去年有个不信邪的老板开了家宠物店,结果第二天一早,店里的猫狗全僵硬在笼里,眼珠子瞪得溜圆,舌头吐在外面,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掐死的,更诡异的是,每具尸体的脖颈处,都留着一圈细细的黑羽印记。

最邪门的是,每个店倒闭的前一夜,都会有人看到一只通体漆黑的天鹅,蹲在铺子的窗台上,用血红的眼睛盯着屋里,一声不吭。那天鹅的羽毛油光水滑,却带着一股死人的冰冷气息,但凡和它对视过的人,当晚都会做噩梦,梦见自己被黑羽裹住,活活闷死。

“小伙子,听我一句劝,赶紧卷铺盖走人!”孙跛爷把烟蒂摁在满是青苔的台阶上,烟蒂捻灭的瞬间,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这地方沾着人命,是个死局!十年前的事,我亲眼看见的!”

年轻人叫江宸,刚从外地来扬州,花光了所有积蓄盘下这间铺子,打算开一家黑天鹅主题的咖啡馆。他听到孙跛爷的话,只是咧嘴笑了笑,没停下手里的动作。撬棍插进卷闸门的缝隙,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惊得墙角的几只老鼠“吱”地一声窜进阴沟,“你大爷就是年纪大了,爱瞎琢磨。生意好坏,靠的是经营,不是什么鬼神之说。”

孙跛爷叹了口气,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像是在敲丧钟。他走出去老远,还回头看了一眼,嘴里嘟囔着:“又一个找死的……又一个……”

卷闸门“哐当”一声被拉开,一股霉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江宸直皱眉。他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了照屋子,光柱扫过的地方,扬起一层灰蒙蒙的灰尘,在光束里疯狂翻涌,像是无数细小的鬼魂在跳舞。五十平米的空间里,地面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墙角结着蛛网,蛛网黏着几只干瘪的苍蝇尸体,窗台下的位置,还留着上一家宠物店的铁笼印子,印子边缘,有一圈发黑的痕迹,用手指蹭一下,指尖立刻沾了一层黏腻的黑泥,那股血腥味更浓了,像是刚从坟里挖出来的。

他没在意,雇了工人打扫装修,半个月后,“黑羽咖啡馆”正式开业。

开业那天,阳光正好,江宸在门口摆了花篮,还放了两只仿真黑天鹅摆件。摆件的眼睛是用红色琉璃做的,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客人络绎不绝,生意火爆得超出预期,不少年轻女孩都冲着“黑天鹅浪漫主题”来的,点的咖啡上,还撒着用巧克力做的黑羽碎屑。江宸看着收银台里的钞票,笑得合不拢嘴,觉得孙跛爷的话就是无稽之谈。

可他不知道,一场噩梦,已经悄然降临。

开业后的第七天夜里,江宸打烊后留在店里盘点账目。凌晨一点,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翅膀扑棱的声响,那声响很轻,像是羽毛擦过玻璃,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顺着门缝钻进来,冻得江宸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抬头一看,浑身的血液瞬间冻僵——

窗台上,蹲着一只真正的黑天鹅。

它比寻常的天鹅要大上一圈,羽毛黑得发亮,像是用墨染过,沾着几点湿漉漉的夜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最吓人的是它的眼睛,不是天鹅该有的琥珀色,而是诡异的血红,像是两颗浸在血水里的玻璃珠,正死死地盯着江宸,喙里发出低沉的“咕咕”声,那声音不是天鹅的鸣叫,更像是人临死前的喉间异响。

江宸吓得差点摔掉手里的账本,账本掉在地上,哗啦啦散了一地,几张钞票飘起来,落在黑天鹅的脚边。黑天鹅低头看了一眼钞票,血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

江宸壮着胆子拿起墙角的扫把,走到窗边大吼:“滚开!哪里来的野东西!”

扫把挥出去的瞬间,玻璃窗上突然蒙上一层白雾,雾里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黑天鹅没有动,只是血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突然,它猛地张开翅膀,朝着玻璃窗撞去!“哐当”一声,玻璃碎裂,碎片溅了江宸一身,有几片锋利的玻璃碴划破了他的胳膊,血珠渗出来,滴在地上,瞬间被灰尘吸了进去,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可那只黑天鹅,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出现过。只有窗台上,留着几根黑得发亮的羽毛,摸上去,冰凉刺骨。

江宸惊魂未定地清理着玻璃碎片,却发现墙角的仿真黑天鹅摆件,不知何时转了方向,全都面朝屋内,红色琉璃眼睛死死盯着他,像是在无声地狞笑。

第二天一早,怪事就开始了。

客人点的咖啡里,莫名出现了黑色的羽毛,那羽毛不是巧克力做的,是真的,带着一股腥气;蛋糕柜里的甜点,一夜之间长满了霉斑,霉斑的形状,像是一只只缩小的黑天鹅;更诡异的是,店里的音响,总是在没人的时候,播放着一段凄婉的女人哭声,那哭声断断续续,像是从水底传上来的,仔细听,还能听到女人在念叨:“我的婚纱……我的黑天鹅……”

有个女孩喝了带羽毛的咖啡,当场就吐了,吐出来的东西里,竟混着几根黑羽。顾客们吓得纷纷退单,不到半天,店里就空无一人。江宸看着狼藉的店面,胳膊上的伤口突然开始发痒,痒得钻心,他挠了几下,伤口竟肿了起来,红肿的形状,像是一圈黑羽的印记。

他终于慌了,想起孙跛爷的话,连滚带爬地跑到老街坊打听。这一打听,吓得他魂飞魄散。

十年前,汶河南路46号,是一家婚纱店。店主是个叫苏月的女人,长得漂亮,手艺也好,和一个画家相爱了。画家擅长画黑天鹅,苏月最喜欢他的画,两人约定,等画家的画展结束,就在这里举行婚礼。苏月特意在店里养了一只黑天鹅,那是画家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她还亲手缝制了一件黑天鹅主题的婚纱,裙摆上绣着九十九根黑羽,每一根都栩栩如生。

可画展结束后,画家却带着别的女人跑了,卷走了苏月所有的积蓄,还把她的婚纱偷去送给了新欢。苏月受不了打击,在一个雨夜,穿着那件半成品的黑婚纱,吊死在了店里的试衣间。她的舌头吐得老长,眼睛瞪得圆圆的,脖颈上的麻绳,勒出了一道黑羽般的血痕。而那只黑天鹅,也在当天夜里,撞窗而死,鲜血染红了整面墙,墙上的血渍,竟慢慢凝成了黑天鹅的形状。

从那以后,这间铺子就成了邪地,那只黑天鹅的魂,也变成了煞神,盘踞在这里,见不得别人好。但凡在这里开店的人,只要沾了“黑天鹅”三个字,就会被它缠上。

“苏月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门口,像是在等谁。”孙跛爷坐在江宸的店里,指着墙上的黑天鹅壁画,声音发颤,他的拐杖尖,正戳在那块发黑的血痕上,“你偏偏开什么黑羽咖啡馆,还摆黑天鹅摆件,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它是把你当成那个负心画家了!”

江宸的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衬衫,胳膊上的伤口越来越痒,他低头一看,红肿的印记竟开始发黑,像是要烂掉。

“大爷,有没有什么办法化解?”江宸抓住孙跛爷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孙跛爷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红布上绣着一道符咒,散发着淡淡的檀香。“这是我祖传的桃木牌,能镇住一时的煞气。但要彻底化解,得找到苏月的婚纱,烧了它,告慰她的冤魂。当年她死的时候,婚纱没穿在身上,应该是被她藏在了店里的某个地方。”

江宸立刻开始在店里翻找。他撬开地板,地板下的泥土里,埋着几只死老鼠,尸体都烂成了泥;他砸开墙壁,墙壁里竟嵌着几根黑羽,像是长在砖缝里的;他折腾了整整一夜,终于在天花板的夹层里,摸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盒子。

盒子很沉,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盒子里,躺着一件黑色的婚纱,裙摆上绣着九十九根黑羽,每一根都闪着诡异的光。婚纱的领口处,还留着一道深深的勒痕,勒痕里,卡着几根黑天鹅的羽毛,像是苏月临死前,死死攥住的东西。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刮起了狂风,窗户“哐哐”作响,像是有谁在拼命敲打。那只黑天鹅的魂,再次出现了。它扑打着翅膀,撞在天花板上,发出“咚咚”的巨响,像是要把屋顶撞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江宸手里的婚纱,喙里发出凄厉的尖叫,那叫声,像是女人的哭嚎,又像是野兽的嘶吼。

同时,一个穿着黑色婚纱的女人身影,缓缓从墙壁里钻了出来。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脖颈上缠着麻绳,麻绳上沾着黑羽和血渍。她的眼睛,和那只黑天鹅一模一样,都是血红的,死死盯着江宸手里的婚纱,伸出惨白的手,朝着江宸抓来,指甲又尖又长,像是淬了毒的匕首。

“我的婚纱……还给我……”女人的声音空洞而冰冷,像是从坟墓里传出来的,“他骗了我……你们都骗了我……”

江宸吓得浑身发抖,胳膊上的伤口突然剧痛起来,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想起孙跛爷的话,立刻掏出打火机,颤抖着点燃了那件婚纱。

火焰腾地窜起,黑色的裙摆被烧得噼啪作响,冒出滚滚黑烟,黑烟里,竟飘出无数根黑羽,像是一群黑色的蝴蝶。苏月的身影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看着燃烧的婚纱,血红的眼睛里,流下两行血泪。那只黑天鹅的魂,也在火光中,发出一声悲鸣,翅膀扑棱了几下,渐渐消散。

火光里,江宸仿佛看到苏月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顺着敞开的窗户飘了出去,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中。

婚纱烧尽后,狂风停了,屋里的霉味和血腥味也消失了。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洒在地板上,暖洋洋的。江宸胳膊上的伤口,突然不痒了,红肿的印记也慢慢褪去,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江宸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

从那以后,汶河南路46号的邪门传闻,渐渐消失了。江宸没有关掉咖啡馆,而是把它改成了一家普通的甜品店,去掉了所有黑天鹅的元素,连店名都改了。

生意慢慢好了起来,再也没有发生过怪事。店里的音响,偶尔会播放轻柔的钢琴曲,像是女人在低声哼唱。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江宸总会看到,窗台上,有一只黑天鹅的影子一闪而过。他知道,那是苏月和黑天鹅的魂,终于放下了执念,留在店里,守护着这个曾经承载了她所有爱与恨的地方。

有人问江宸,后不后悔盘下这间铺子。

江宸总是笑着摇头,指着窗外的梧桐叶:“不后悔。有些执念,总得有人来化解。”

汶河南路46号的卷闸门,每天按时拉开,又按时关上。阳光洒在门楣上,那块新换的招牌,在阳光下闪着光——月晴甜品店。

月晴,是苏月的名字,也是雨过天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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