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宫宴的喧嚣早已散去,只余下沈锦瑟独坐窗前,指尖轻抚着萧绝赠予的那枚玄铁令牌。令牌冰凉,却在她掌心渐渐温热,如同那个男人看似冷酷实则暗藏温度的心。
姑娘,夜深了,该歇息了。丫鬟青黛轻声提醒,眼中满是担忧。
沈锦瑟回神,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歇息?只怕有人不想让我好好歇息呢。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尖利的嗓音划破夜空:传陛下口谕!宣沈锦瑟即刻入宫!
青黛脸色骤变:姑娘,这深更半夜......
慌什么?沈锦瑟从容起身,将令牌贴身收好,该来的总会来。太子殿下这是迫不及待要找回场子了。
她特意换了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发间只簪一支银簪,却衬得那张脸越发清丽绝尘。临出门前,她不动声色地将几包药粉塞入袖中,又检查了随身携带的银针。
姑娘,要不要通知九千岁?青黛压低声音。
沈锦瑟眸光流转:不必。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要靠他,我沈锦瑟还如何在京城立足?
宫轿在夜色中疾行,沈锦瑟闭目养神,心中却已转过千百个念头。太子今夜在宫宴上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她没想到,对方动作如此之快。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皇帝面色阴沉地坐在龙椅上,太子侍立一旁,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地上跪着几个太医,个个面如土色。
沈锦瑟,你可知罪?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
沈锦瑟盈盈下拜:臣女不知何罪之有,还请陛下明示。
还敢狡辩!太子厉声喝道,三皇子突发惊厥,太医们都说是中了奇毒。今夜宫宴上只有你接触过三皇子的饮食,不是你下的毒,还能是谁?
沈锦瑟抬眸,目光清亮:太子殿下此言差矣。臣女若真要下毒,何必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巧言令色!太子冷笑,谁不知道你医术高超,下毒手法自然与常人不同。父皇,此女心肠歹毒,儿臣请求立即将她打入天牢!
皇帝的目光在沈锦瑟脸上逡巡:沈锦瑟,你可有话说?
臣女请求为三皇子诊治。沈锦瑟不卑不亢,若真是臣女下的毒,臣女自然能解。若不是......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太子一眼:臣女也能找出真凶。
太子脸色微变:父皇,不可!此女心术不正,万一她趁机加害三弟......
太子殿下这是怕臣女查出什么吗?沈锦瑟轻笑,还是说,殿下心中有鬼?
太子勃然大怒。
够了!皇帝拍案而起,沈锦瑟,朕给你一个时辰。若救不回皇儿,你就等着陪葬吧!
三皇子的寝宫内,年仅八岁的孩子躺在床上,面色青紫,呼吸微弱。沈锦瑟快步上前,指尖搭上他的脉搏,眉头渐渐蹙起。
如何?皇帝急切地问。
沈锦瑟没有回答,而是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细细炙烤。她的动作行云流水,银针在她指尖仿佛有了生命。
这不是中毒。她突然开口,声音清冷,是惊厥之症,因心脉受损所致。
太子嗤笑:胡说八道!太医们都说是中毒,你一个女子懂什么?
沈锦瑟不理他,银针快如闪电般刺入三皇子胸前几处大穴。每落一针,她的额头就渗出细密的汗珠,可见耗费心神之巨。
陛下,她突然开口,三皇子近日可曾受过惊吓?
皇帝沉吟片刻:三日前,他在御花园玩耍时险些坠湖,是太子及时相救。
沈锦瑟眸光一闪:原来如此。太子殿下真是兄友弟恭。
她的语气平淡,太子却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随着银针的深入,三皇子的面色渐渐恢复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沈锦瑟取出最后一根金针,这是她压箱底的宝贝,平日里从不轻易动用。
金针渡厄......有太医失声惊呼,这失传已久的针法,你怎会......
沈锦瑟唇角微勾:家传绝学,不足为外人道也。
金针落下的一刻,三皇子突然睁开双眼,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皇儿!皇帝大惊失色。
陛下莫慌,沈锦瑟镇定自若,这是淤积在心脉的污血,吐出来就好了。
果然,三皇子吐完血后,眼神渐渐清明,虚弱地唤了声:父皇......
皇帝大喜过望,亲自扶起爱子:皇儿,你感觉如何?
儿臣......做了个噩梦。三皇子声音微弱,梦见有人把儿臣推下水......
太子的脸色瞬间惨白。
沈锦瑟适时开口:三皇子受了惊吓,心神受损,才会做噩梦。好在及时施针,已无大碍。只是......
她故意顿了顿,看向太子:太子殿下那日相救时,可曾注意到什么异常?
太子强作镇定:本宫赶到时,皇弟已经落水,并未见到其他人。
是吗?沈锦瑟轻笑,从袖中取出一物,那这枚玉佩,殿下如何解释?
那是一枚上好的羊脂玉佩,雕着精致的龙纹,正是太子平日佩戴之物。
这玉佩是在三皇子寝宫的窗台下发现的,沈锦瑟慢条斯理地说,上面还沾着些特殊的香料。巧的是,这种香料有致幻之效,用量过多便会引发惊厥。
太子的额头渗出冷汗:你血口喷人!本宫的玉佩早就丢了......
丢了?沈锦瑟挑眉,那更巧了。臣女方才为三皇子诊脉时,发现他指甲缝里有些许香料残留。若是殿下不信,大可让人查验。
皇帝的目光渐渐冰冷:太子,你作何解释?
父皇明鉴!太子扑通跪地,儿臣冤枉!定是这妖女陷害儿臣!她与九千岁勾结,想要离间我们父子!
太子殿下这话说的,沈锦瑟幽幽叹息,臣女与九千岁不过是泛泛之交,怎比得上殿下与三皇子的兄弟之情?只是......
她突然转向三皇子,柔声问道:殿下那日落水前,可曾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三皇子努力回想:好像......好像闻到一股香味,然后就看到水里有条大蛇,我吓得往后退,就......
致幻香料加上心理暗示,沈锦瑟看向皇帝,陛下应该明白了吧?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何等精明,怎会看不出其中的蹊跷?太子这是要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太子,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太让朕失望了。
父皇!太子还要辩解,却被皇帝挥手打断。
来人,将太子带回东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外出!
太子被带下去时,看向沈锦瑟的眼神充满了怨毒。沈锦瑟却只是浅浅一笑,用口型无声地说:自作自受。
待众人退下,皇帝单独留下沈锦瑟: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想要什么赏赐?
沈锦瑟垂眸:臣女不敢邀功,只求陛下还臣女一个清白。
你倒是谨慎。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听说你与九千岁走得很近?
沈锦瑟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九千岁赏识臣女的医术,仅此而已。
是吗?皇帝轻笑,萧绝那个人,从不轻易赏识谁。你倒是第一个让他另眼相看的女子。
沈锦瑟正要回答,殿外突然传来通报:九千岁到!
萧绝大步走进来,玄色蟒袍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看都没看沈锦瑟一眼,径直向皇帝行礼: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说吧。皇帝似乎早有预料。
臣查到,太子与北戎暗通款曲,意图不轨。萧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沈锦瑟心中巨震。
皇帝猛地站起身:证据何在?
萧绝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这是北戎王子写给太子的亲笔信,约他在边境相见。
沈锦瑟突然明白,今夜这场戏,萧绝早就布好了局。她不过是其中一枚棋子,却也是最重要的一枚。
沈姑娘,萧绝终于看向她,目光深邃,你今日立了大功。
沈锦瑟福了福身:九千岁过奖,臣女只是尽本分而已。
好一个尽本分。皇帝突然笑了,沈锦瑟,朕封你为太医院副院使,即日上任。
沈锦瑟怔住。太医院副院使,这可是正五品的官职,历来只有男子才能担任。
陛下,这于礼不合......
朕说合就合。皇帝摆手,你救了皇儿,这是你应得的。退下吧。
沈锦瑟退出养心殿时,心情复杂。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卷入了这场权力旋涡,再难脱身。
月色如水,萧绝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
害怕了?他低声问。
沈锦瑟摇头:只是觉得,这皇宫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
有我在,无人能动你。萧绝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沈锦瑟停下脚步,抬头看他:九千岁今日这出戏,唱得可还满意?
萧绝眸光微动:你知道了?
太子与北戎勾结的证据,你早就拿到了吧?沈锦瑟轻笑,偏偏选在今晚拿出来,不就是想借我的手扳倒太子?
聪明。萧绝并不否认,但你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
是啊,沈锦瑟讽刺地勾唇,太医院副院长,多大的荣耀。可惜,我这个人最讨厌被人利用。
她转身欲走,却被萧绝拉住手腕。他的力道很大,捏得她生疼。
沈锦瑟,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在这深宫里,没有人能独善其身。要么做执棋人,要么做棋子,你选哪个?
沈锦瑟挣开他的手,眸光清冷:我选做那个掀翻棋盘的人。
她转身离去,月白色的身影在夜色中格外醒目。萧绝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有意思。他低声自语,沈锦瑟,你果然与众不同。
回到靖国公府时,天已蒙蒙亮。沈锦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却见弟弟沈明轩等在院中,小脸上满是担忧。
姐姐,你没事吧?他扑过来抱住她,我听说你被召进宫,担心了一夜。
沈锦瑟心中一暖,摸摸他的头:姐姐没事,还升官了呢。
真的?沈明轩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姐姐,我听说宫里头很危险......
再危险,姐姐也能应付。沈锦瑟柔声安慰,心里却明白,从今往后,她走的每一步都要更加小心。
梳洗过后,她独自坐在窗前,取出那枚玄铁令牌细细端详。萧绝这个人,心思深沉得可怕。他明明可以自己扳倒太子,却偏要拉她下水,究竟意欲何为?
姑娘,青黛端着早膳进来,方才门房送来一封信,是温太医让人送来的。
沈锦瑟拆开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恭喜高升。太医院水深,万事小心。
她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温景然这个时候送来这样的信,是示好还是警告?
姑娘,您真的要进太医院吗?青黛忧心忡忡,那里可都是男人......
男人又如何?沈锦瑟冷笑,医术面前,不分男女。况且......
她望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眸光坚定:这是我必须要走的路。
早膳后,宫里送来官服和任命文书。沈锦瑟换上那身深蓝色的官服,对镜自照,竟有几分英气。
姐姐真好看!沈明轩拍手称赞。
沈锦瑟弯唇一笑,正要说话,却见管家匆匆来报:大小姐,九千岁府上送来贺礼。
萧绝的贺礼很简单,是一套上好的金针,比她之前用的还要精致。附上的字条上只有两个字:贺喜。
沈锦瑟摩挲着冰凉的金针,心中百转千回。萧绝这是要告诉她,她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吗?
姐姐,这个九千岁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沈明轩眨着眼睛问。
沈锦瑟失笑:小孩子别瞎说。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对任何人有意思?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明白,萧绝对她的兴趣,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深。只是这份兴趣背后,藏着多少算计,就不得而知了。
午时,沈锦瑟准时来到太医院报到。一众太医看她的眼神各异,有好奇,有不屑,也有明显的敌意。
沈副院使,院使周太医皮笑肉不笑地迎上来,真是年轻有为啊。不过太医院事务繁杂,恐怕不是女子能够胜任的。
沈锦瑟淡然一笑:周院使多虑了。医术高低,不在男女,而在本事。
好大的口气!一个年轻太医冷哼,不过是个靠关系上位的女子,真当自己了不起了?
沈锦瑟眸光一转,落在那太医身上:这位太医面色发黄,眼白浑浊,怕是肝火旺盛,夜里多梦易醒吧?
那太医一愣:你......你怎么知道?
望闻问切,医者基本功罢了。沈锦瑟从容道,我开个方子,三剂便可缓解。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不试。
她提笔写下药方,字迹清秀却带着几分凌厉。那太医接过方子一看,脸色顿时变了:这......这是失传已久的清肝方?
看来这位太医还有些见识。沈锦瑟浅浅一笑,转向众人,我沈锦瑟既然坐上这个位置,就会对得起陛下的信任。诸位若是有什么疑难杂症,尽管来找我。
她顿了顿,语气转冷:但若是有人想要给我使绊子,也别怪我不客气。毕竟......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可不是治病,而是用毒。
众人面面相觑,再不敢小觑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周院使干笑两声:沈副院使说笑了。来,我带您熟悉一下太医院的规矩。
沈锦瑟跟着周院使在太医院转了一圈,将各处的布局和人员都记在心里。她知道,这里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每个人都可能是别人的眼线,每句话都可能传到不该听的人耳中。
沈副院使,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恭喜。
沈锦瑟回头,见温景然站在廊下,白衣胜雪,笑容温润。
温太医。她微微颔首。
太医院不比别处,温景然走近几步,压低声音,这里的水,比你想的要深。周院使是皇后的人,李太医是贵妃的心腹,还有几个是各位皇子安插进来的。
沈锦瑟挑眉:温太医又是谁的人?
温景然轻笑:我谁的人都不是,只是个想悬壶济世的医者罢了。
是吗?沈锦瑟不置可否,那温太医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温景然的目光深邃,我觉得我们应该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沈锦瑟正要回答,却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沈副院使,九千岁请您过去一趟。
温景然的笑容淡了几分:看来九千岁对沈副院使很是关照。
沈锦瑟没有接话,跟着小太监离开。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密切关注。而萧绝,显然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护着的人。
这究竟是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掌控?
沈锦瑟握紧袖中的金针,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不管萧绝打的什么主意,她都不会任人摆布。这盘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