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议事厅里,案几被重重一拍,袁谭猛地站起身,猩红的目光扫过堂下,愤怒的咆哮道:“你说什么?郝萌那个废物!不光让吕布跑了,才几天功夫,河内郡也丢了”?
传信的小兵早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埋得几乎贴紧地面:“主、主公,郝将军他,如今只身逃到壶关,说要亲自领罪,还请主公定夺”。
“他还有脸来见我?”袁谭气得额角青筋暴起,“来人!把郝萌那厮军法从事,碎尸万段,以儆效尤”!
“诺!”传信兵赶忙答应,起身想要离开。
一道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且慢”。
郭图看向怒气冲冲的袁谭,缓缓开口:“主公,此刻杀不得郝萌”。
“郭军师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丢城放敌,罪该万死”!
“主公息怒。”郭图躬身行了一礼,语气恳切,“蒋义渠叛变刚让我军元气大伤,如今军心本就浮动。若是因杀郝萌一人,让别有用心之人借机煽动,说主公苛待将士,恐怕军中人心离散,我们之前所有的部署都将付诸东流啊”!
袁谭的胸膛仍在剧烈起伏,眉头紧锁:“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郝萌虽败,却也是一名骁勇之辈。”郭图顿了顿,“如今他众叛亲离,除了依附主公别无退路。咱们饶他一命,让他戴罪立功,他必然会拼死效命。况且,”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算计的光,“留着他的性命,日后若是吕布追责,还能拿他来安抚,就算吕布不买账,到时候再杀他也不迟,何乐而不为”?
袁谭沉默半晌,最终重重一哼:“也罢,就按你说的办,暂且留他一条狗命。”他转向传令兵,声音冷厉如冰,“去传令,让郝萌领一校人马协助壶关守军守城,要是再败,定斩不饶”!
小兵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应道:“小人领命,这就去传令”!
怀县的城门刚落下吊桥,张辽便带着一队骑兵疾驰而入,身后的吕安早已按捺不住,翻身下马便朝着守营的士兵冲去:“我兄长呢”?
那士兵见是吕安,脸色顿时变得凝重,支支吾吾道:“吕、吕将军他被曹性救走,如今下落不明。”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曹性将军为了救吕将军,已经战死了”。
“什么?”吕安身子一震,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中瞬间布满红血丝。
张辽也心头一沉,眉头拧成了疙瘩,原本紧绷的神经更添了几分沉重。
一名亲兵快步走来,神色带着几分欣喜:“张将军,吕二将军,好消息!我们在马场找到了赤兔马”!
吕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转身就朝着马场的方向冲去。张辽紧随其后,心中也泛起波澜,赤兔马是吕布的心头肉,如今能找到它,或许是个好兆头。
马场里,那匹通体赤红的宝马前蹄不断刨着地面,脖颈用力扭动,发出阵阵激昂的嘶鸣,声音里满是不安与急切。它周身的鬃毛凌乱,却依旧掩盖不住神骏的身姿,只是此刻眼中满是戾气,显然对关押它的人极为抗拒。
“赤兔”!
吕安刚冲进马场,赤兔马就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猛地转过头,嘶鸣声愈发响亮,带着几分委屈与激动。
吕安快步跑上前,双手紧紧抱住马脖子,滚烫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赤兔,你怎么没保护好我哥啊”?
他的声音哽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吕安头脑虽不算灵光,却对吕布有着最深沉的依赖与爱戴,如今兄长生死未卜,积压的情绪、在见到赤兔马的这一刻彻底爆发。
赤兔马作为马中之王,它的智商与灵性自然非其它马可比。它脑袋轻轻蹭着吕安的脸颊,眼中竟也渗出晶莹的泪珠,顺着俊朗的面颊滑落,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悲鸣声低沉而哀伤,在空旷的马场里回荡,听得人心头发紧。
这一人一马悲痛的画面,看的同来的张辽等人无不掩面。他们这些人都是吕布一手带出来的亲信,睹物思人哪能无动于衷。
张辽走到吕安身边,用力的抓着吕安的肩膀,开口劝慰道:“将军切勿伤心了,如今主公生死未卜,兴许他吉人自有天相,已经被人救了也未可知,咱们不能先乱了阵脚”。
与此同时,河东解县的营寨中,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吕布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整个身体被包裹的像个木乃伊。他的在邺城受得伤就不轻,然后又被郝萌折磨数日。让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如今正徘徊在鬼门关前,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帐内,军医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换药,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双手微微颤抖着,将银针缓缓刺入吕布身上几处重穴,试图唤醒他体内残存的生机。旁边的药碗里,黑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味道。
贾诩站在榻边,眉头紧锁,他目光紧紧盯着吕布毫无血色的脸,沉声问道:“主公情况如何”?
军医放下银针,叹了口气,面露难色:“回军师,该用的药都用了,该施的针也施了,可主公伤势太重,又受了多日颠簸,能不能挺过来,只能看天命了。”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若是能等到华佗神医赶来,或许他能有些办法”。
贾诩在听闻吕布遇害的时候,向来惜命的他,本来都准备转投别家了。可他终究念及吕布当年救命之恩,这份恩情难以为报,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试着帮吕氏一族渡过难关。
他从洛阳出发后,辗转来到河东郡,刚到郡所就听闻重伤的吕布正在此地。他一边派人严密保护吕布,一边快马将消息传往各地。他知道,如今吕布集团群龙无首,已在分崩离析的边缘。只有让众人知道吕布还活着,才能重新凝聚人心,也能震慑周边、那些蠢蠢欲动的宵小之辈。
“加强营寨戒备。”贾诩语气严肃地下令,“另外,派人密切监视袁谭军的动向,一旦有任何消息,立刻回报”!
“诺!”亲卫躬身领命,快步退出大帐。
就在这时,吕布的手指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呻吟。
贾诩连忙上前,轻声呼唤:“主公,主公你醒了”?
吕布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涣散,他看了看贾诩,又费力地转头看向帐外,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威严:“我在哪里?赤兔”!
“主公放心,您现在已经安全了。”贾诩连忙安抚道,“二夫人已经将全军重新凝聚起来了,属下也把你在此地的消息传到各处了。现在你就安心修养即可,其它的事,等以后再说”。
“郝萌,”吕布咬牙,牵动伤口疼得他额头冒冷汗,“袁谭,”他喘息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喘息着,被囚禁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阴暗潮湿的地窖,冰冷刺骨的铁链,郝萌那张谄媚又贪婪的脸,还有日复一日的折磨与羞辱。他征战半生,虽有过反复无常,却从未被人如此算计欺辱,心中的怒火与屈辱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他不愿就此倒下。
贾诩连忙按住他的肩膀,语气急切,“主公,你伤势未愈,军医说你需安心休养。您请暂且忍耐,这仇,一定有机会报的”!
帐外的风越来越紧,将士们手持兵器,警惕地巡视着四周。他们都知道,只要吕布还在,这支军队就不会垮,他们等待着主将痊愈,再次率领他们驰骋疆场,横扫这乱世的阴霾。
吕安依旧伫立在怀县城头,目光紧紧锁着并州的方向,仿佛要穿透这沉沉夜色,看到兄长的身影。赤兔马静静地站在他身边,时不时抬起头,朝着远方嘶鸣一声,声音里满是等待。
张辽走上前来,他拍了拍吕安的肩膀,沉声道:“吕将军,该回营休息了,有消息会立刻通知你”。
吕安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沙哑:“我再等等。”他不懂什么乱世博弈,也不在乎谁胜谁负,此刻他心中唯一牵挂的,只有兄长吕布的安危,哪怕只是一丝微弱的消息,对他而言都是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