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机“嗡嗡”地吞吐着纸张,散发出淡淡的墨粉加热后的味道。顾洲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站在旁边等着取一份报告。昨晚他又没睡好,一闭眼就是那个暗红色的ERRoR弹窗和急促的键盘声。
他弯腰从出纸槽里拿出还带着点温热的报告纸,眼角余光瞥见槽最里面似乎还卡着一张。
“啧,又卡纸了?”他嘀咕着,伸手进去掏。
指尖触到的纸张异常冰凉,与刚刚打印出的那份报告的温度截然不同。他下意识地缩了下手,还是把它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A4废纸,上面没有报告标题,也没有页眉页脚,只有满屏密密麻麻排列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同一行代码:
`while (status == overworked) { cry; }`
一遍,又一遍,挤满了整张纸。墨迹看起来很新,甚至有些地方因为过于浓密而微微晕开,但摸上去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冰凉,仿佛刚从冰柜里拿出来。
顾洲的心脏猛地一揪。
这行代码……什么意思?“当状态是‘过度工作’时,就哭泣”?
他猛地抬头四下张望。茶水间附近空无一人,只有打印机完成工作后的休眠低鸣。谁打的?什么时候打的?为什么是这种内容?还有这冰冷的触感……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慌忙将这张诡异的废纸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好像这样就能把它彻底扔掉。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从那天起,顾洲感觉自己这双被诅咒过的通灵眼,算是彻底成了职业病的源头。
一开始,确实如吴大爷所说,他看到的多数是些没什么意义的残影。比如走廊尽头总有个模糊的影子在重复弯腰系鞋带,或者复印机旁边总有个半透明的女士在不停整理已经整齐的文件。这些影像很淡,重复着单一动作,眼神空洞,确实像一段卡带的录像,顾洲努力学着无视它们,告诉自己这都是过去式。
但很快,他发觉不对劲。
他看到的那个佝偻着背抱着厚厚一摞文件在走廊里快速小跑的模糊背影,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而且,它不再仅仅出现在固定区域。
有时是在他去接水的路上,那影子嗖地一下从他旁边的隔断间窜过去,带起一阵冰凉的风。
有时是他加班到深夜,一抬头,那个背影正站在远处昏暗的走廊尽头,面朝着墙,一动不动,仿佛在面壁思过。
更让顾洲头皮发麻的是,他感觉……这东西好像知道他在看它!
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盯着那个又一次快速跑过的背影看了几秒,那影子跑到一半,竟突然极其不自然地卡顿般地停住了!然后,它的脑袋……以一个绝对不属于活人的缓慢而扭曲的角度,一点点地、一点点地转向了顾洲的方向!
虽然没有清晰的五官,但顾洲能感觉到,那模糊一片的脸上,有什么东西看了过来!
吓得他立马低头死死盯住自己的键盘,心脏狂跳。过了好几秒,他才敢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一眼,走廊里已经空无一物。
这绝对不是吴大爷说的那种无意识的残念!这东西能感知到他的注视!它甚至……像是在故意让他看见!
这种认知让顾洲的精神时刻处于紧绷状态。他不敢长时间盯着一个地方看,生怕又和那个“东西”对上眼。走在办公室里也总是疑神疑鬼,感觉身后有视线,或者旁边隔断的阴影里藏着什么。
连续几天下来,他眼圈乌黑,脸色发青,活像被女鬼吸干了阳气。虽然家里确实有个男鬼王,但那位爷目前只对他的厨艺比较感兴趣。
“哟,顾洲,咋啦?搬家累虚了?”午休时,小张看着他啃包子都没精神的样子,打趣道,“还是晚上干啥坏事了?”
老王也眯着眼打量他:“年轻人,要懂得节制啊。”
顾洲只能干笑两声,有苦说不出。他总不能说“我好像被一个加班鬼盯上了”吧?
状态差自然影响工作。一份简单的报表他来回核对了三遍还是出了个小纰漏。
张经理把他叫到办公室,唾沫星子横飞:“顾洲!怎么回事?!魂丢了吗?这么简单的错误都犯!看看你这精神头!新环境是让你来奋斗的,不是让你来梦游的!再这样下去,绩效考核别想拿了!”
顾洲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应着,心里憋屈得要死。他倒是想集中精神,可这破眼睛和这鬼地方不让啊!
被训了一顿回到工位,他越想越气,越气越不服。凭什么啊?他好好上着班,招谁惹谁了?被个鬼东西骚扰还得挨骂?
一股邪火冲上来,他决定不忍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吴大爷教过的宁心静气的法子,试图摒除杂念,然后将注意力缓缓集中,再次看向办公室。这次不是被动的恐惧,而是主动地去观察。
瞬间,世界在他眼中变了模样。
原本亮堂的办公室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空气中漂浮着稀薄淡灰的浊气,尤其是在那些加班严重的工位区域,颜色更深一些。那几个常见的、重复动作的残影依旧在机械地运动着,像上了发条的人偶。
而那个佝偻奔跑的背影……他看到了!
它此刻正蹲在远处一个空置的工位底下,蜷缩成一团模糊的黑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但它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焦虑、疲惫、又带着一丝怨愤的情绪波动,却比那些残影清晰得多!
就在顾洲看清它的同时,那团黑影猛地一颤,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扰,嗖一下像受惊的蟑螂般猛地窜出,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密集的工位尽头!
几乎是同一时间,顾洲感到太阳穴像是被两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扎了进去!
剧痛猛地袭来,眼前一阵发黑,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他闷哼一声,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赶紧双手抱住头,趴在桌子上,冷汗瞬间就浸湿了后背。
这通灵眼,用起来后劲也太大了!简直像用脑过度直接烧了cpU!
他疼得龇牙咧嘴,脑子里一片混乱,下意识地在心里哀嚎:要死了要死了,这什么破能力,副作用也太猛了!
几乎是念头刚起,一个懒洋洋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脑仁里响起:“吵什么?又怎么了?”
是秦渊!虽然他人在栖园,但这血契连着的玉佩简直像个内置蓝牙耳机,还是单向拨通的那种,主要秦渊拨给他。
顾洲疼得没心思计较态度了,在心里艰难地回应:我……我刚刚好像用力过猛……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头要炸了……
那边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清晰地回荡在顾洲的脑海里:“自不量力。你那点微末精神力,也敢学人主动窥探灵体?没被直接冲散算你走运。”
顾洲趴在桌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试图缓解那钻心的疼:大佬,有没有什么止痛的法子?或者……给它来个警告?让它别老盯着我?
“隔着这么远,本王如何警告?”秦渊的声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何况,它似乎并未直接侵害于你,只是……嗯,比较显眼而已。自己忍着。”
顾洲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您真是靠得住啊。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却不敢真的说出去。那位的脾气可比这头疼难搞多了。
顾洲瘫在工位上,生无可恋。头痛慢慢缓解,但那种筋疲力尽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他算是明白了,这通灵眼就是个坑爹的被动技能,主动开启的代价他根本承受不起。而那个鬼东西……它好像确实没干什么,就是在他眼前晃悠,骚扰他,精神污染他。
这他妈算什么?职场鬼魂版的职场霸凌吗?!
他喘着粗气,目光落在桌角那支又一次无故滚落的笔上,心里一片冰凉。
这事,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