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
顾洲看着陆明羽焕然一新的衣服,发出一声感叹。
“这点把戏……你若想换,我也可以。”秦渊凑到他耳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我不但能给你换一套,还能……”
“停停停!”顾洲赶忙手忙脚乱的捂住秦渊的嘴,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秦大佬,说话分分场合啊!”
他真的服了,秦渊怎么总能在外人面前,顶着一张冰山脸,说出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秦渊被他捂着嘴,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轻轻哼一声,才没再继续说下去。
顾洲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赶紧转向钟暮,试图把歪掉的楼正回来,“那个……钟公务员,具体的仪式要怎么做,总不能就真让胡霖安换个衣服去拜堂吧?这也太儿戏了。”
“自然不是。”钟暮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他看向顾洲,目光落在对方手腕那串温润的珠串上,若有所思,“你们想化解萧白的怨气,甚至保全他的意识,还需要借助它。”
“冥渡珠?”顾洲抬起手腕。
“嗯。”钟暮点头,“它是目前唯一可能在不彻底打散其魂魄的情况下,收容并安抚萧白的方法。知道他的名字,完成收容,对你负担应该不会太重。”
顾洲看了看珠子,又看了看满脸希冀望着他的胡霖安,只能双手一摊,“行吧,反正债多不愁。而且知道了名字,应该没问题。”
他对自己这个凶宅管家兼怨灵收容所所长的身份适应得相当良好。
“届时。”钟暮开始布置任务,语气也略微严肃起来,“我会在仪式关键时刻,以锁魂链尝试束缚并稳定萧白的魂魄。若他能因胡霖安的出现而恢复部分理智,自愿被收容,那便是最好的结果。”
“但也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他话锋一转,“如果萧白彻底狂暴无差别攻击,你收容时务必谨慎,如果我失手……”
“你若失手,我会立刻斩断你的锁魂链。”秦渊冰冷的打断他,“无论是萧白还是胡霖安是何种下场,魂飞魄散也好,同归于尽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只要顾洲安然无恙。”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甚至有些冷酷,却让顾洲心里又暖又涩,他悄悄扯了扯秦渊的衣袖。
钟暮与他对视片刻,脸上没什么表情,最终点了点头,“可以。”
底线划清,方案也算初步定了下来。
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夜色依旧浓重。
钟暮看了看天色,对众人道,“都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养足精神,天亮之后,去后山了结此事。”
顾洲点点头,虽然心里装着事,根本睡不着,但还是被秦渊拉着坐到炕沿。
秦渊将他圈进怀里,让他靠着自己胸口。
顾洲挣扎了一下,没挣脱,也就放弃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闭上眼睛假寐。
秦渊也闭着眼睛,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他。
吴大爷年纪大了,这么些天连续这么折腾也确实够呛,他也不客气,直接占了炕的另一头,靠着墙壁,没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钟暮则走到屋角那张破旧的小桌旁,开始安静地准备天亮后仪式可能需要用到的物品。他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特有的秩序感。
陆明羽没有去休息,他走到钟暮身边,安静地看着他动作。
“不去休息?”钟暮头也没抬,问道。
“还好,不困。”陆明羽推了推眼镜,“可能是之前昏迷的时候睡得太多了。”
钟暮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继续手上的动作。
陆明羽也没离开,就安静地陪在一旁,看着他将一些看不出用途的、散发着淡淡奇异气息的小物件分门别类。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吴大爷轻微的鼾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在这片寂静中,陆明羽看着钟暮专注而冷峻的侧脸,忽然轻声开口,问了一个盘旋在他心里很久的问题:“知道了胡霖安和萧白的事……你们鬼差,也会觉得难过吗?”
钟暮准备东西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本该毫不犹豫地说不会。地府鬼差,维护阴阳秩序,看惯生离死别,悲欢离合不过是职责记录下的冰冷卷宗。
情感是多余的,甚至会妨碍判断。
但此刻,看着眼前陆明羽清澈而认真的目光,想起胡霖安那绝望的痛苦和萧白百年的禁锢,那个不字,竟然有些难以出口。
他沉默了。
陆明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正准备说点什么转移话题。
“……或许吧。”
钟暮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消散在黎明前的空气中。
陆明羽愣了一下,随即,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很浅,却很真实的笑容。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觉得,这个看似冰冷无情的鬼差,似乎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绝对。
另一边,顾洲特意没有将胡霖安收回冥渡珠。
他觉得,在这最后时刻,应该给胡霖安多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
胡霖安久这么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清冷的月光透过破损的院门,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透过小屋的窗户,能看到炕上相拥的顾洲和秦渊。
秦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顾洲的头发,姿态是全然的爱护与占有。
他看着这一幕,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羡慕和一种无法言说的寂寥。
如果……如果他能晚生一百年,该多好。
是不是,他和萧白,是不是就不必隐藏,不必分离,不必一个含冤而死魂困百年,一个心碎自尽浑噩漂泊?
是不是,他们也能像屋里那对一样,可以正大光明地牵手,可以理所当然的拥抱,可以不必在乎世俗的眼光,只需遵从自己的心意?
可惜,没有如果。
一切都是命数。
他闭上眼,任由那蚀骨的悔恨和遗憾将自己淹没。黎明前的寒风穿过他的灵体,带不起丝毫波澜,却冷得刺骨。
钟暮不知何时也走到了门口,他看了一眼院中那道孤寂的身影,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东方,已经隐隐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天,快亮了。